异乡清脆墨绿色的山里,枇杷日渐黄了,这是大自然在季节的更替中对人们的馈赠。这个时节,故乡纵横交措的阡陌之上,小麦也该黄了吧!初夏的午后,阳光不像春天那般温柔,照在薄薄的夏装身上,有些刺痛的感觉,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来。可这,丝毫不影响园里采摘枇杷的人们的兴致,丰收的喜悦,抵消了初夏灼热的阳光。
又是一年立夏了,时光就是这样匆匆忙忙,在季节的变幻中,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原来的那条河,星辰大海,日月如梭,四季更替,花开花落,即便岁月沧桑了多少曾经熟悉亲切的容颜,可当下一个季节风改变了方向的时候,依然能够在春色中嗅到旧日熟悉的芬芳。“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只是这凡尘间的一些人一些事之于我们,一转身,或许就已成为了永恒……
远远地,放学归来的我就看到麦田里母亲佝偻着的身子,上下翻飞的镰刀一勾就是一把,抓在左手里然后右手往身后侧一使劲,就听到了镰刀与麦秆碰撞出来清脆悦耳的声音来。大黄向我一路蹦蹦跳跳着奔跑而来,喉咙里一边兴奋地呜咽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左右欢快地摇晃着,像一只温柔手。收割麦子的时节,老家的太阳还是比较毒辣的,遇上强对流天气,上一刻还阳光明媚,下一秒就会乌云翻卷。狂风暴雨还能接受,要是遇上冰雹,那一个季节的努力就算白费了,即便镇上雷达站的高射炮会在这种情况下对准云层开炮,但也不是每一次都会有很好的效果。于是,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是母亲最忙碌的时候了,趁天气晴好的日子,布谷鸟还在山涧中欢快地呼朋唤友。麦子黄了可以收割,蚕豆、豌豆成熟了可以收割,塑料棚里育好的秧苗也可以移栽了,“起早摸黑”这成语,当是在这个时间段所形成的罢。
那个科技不发达的年月,一切都得依靠人力,肩挑背扛是农忙时节最常态化的状态。遇上星期天,我也会和弟弟们一道给母亲搭把手,小麦收割最辛苦的环节是脱粒,收割回来的小麦,必须要赶在天气晴好的日子放太阳下暴晒,这样脱粒的过程才会相对容易一点。抓一把麦秆双手握紧,挥动着在斗腔内使劲拍打,麦粒就脱落了,脱完粒的麦子还要放风车里搅动,把壳与杂物分离开来,分离干净的麦子继续放太阳下暴晒,这样才可以储存起来。没有晒干的小麦,是容易发霉变质的。一天这样劳作下来,腰酸背痛是常有的事,手臂仿佛要脱臼一般,“粒粒皆辛苦”的意境,只有那些真正实践过的人们,才会有更切身的体会。
这个时节不仅仅只是收获的季节,也是品尝美食的季节,母亲总能在繁重的农活间歇,为一家人每餐做上可口的饭食来。这个时间段,从腊月份存储下来的腊肉香肠,在火塘上方历经了冬、春两个季节的烟熏火燎,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如同一截枯瘦黝黑的干柴桩。别看它外表不好看,洗净切开的腊肉片,瘦的暗红诱人,文理清晰,肥的晶莹剔透,肥而不腻,无论你喜欢怎样的方式食用,都能让你咀嚼过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最喜欢的味道,当是母亲做的腊肉焖糯米饭。刚成熟的蚕豆米,豌豆米,选刚能掐出浆的那 种正好,是焖米饭的上佳食材。腊肉一段,香肠两截,腊肉选肥瘦各半的最好,瘦肉太多显得干硬,肥肉过多又稍显油腻。洗净后的腊肉清水里煮熟捞出控水放凉,切成丁备用,香肠蒸煮皆可,一般蒸的效果会好一点,切片备用,锅里放适量猪油烧热,倒入切好的腊肉丁、香肠片翻炒两下,再倒入淘洗干净的蚕豆、豌豆米,翻炒至蚕豆半分熟,然后倒入蒸熟的糯米饭把之前的食材全部盖在糯米饭之下,沿锅一周浇上小半碗米汤,家里的瓷盆子倒扣在锅上,整个过程,是不需要添加任何调味品和佐料的,任何的添加都显多余。
接下来,火候才是关键,时间短了焖不好,食材含水口感差不好吃,晚了就会糊锅味苦。灶膛里现在是不能有火苗出现的,明亮炙热的碳火刚好,现在,是发挥“望闻问切”真功夫的时刻了。“望”,即是对灶膛火候的观察,“闻”就是听锅里食材在慢火焖煮的过程中发出轻微的“嚓嚓”声,这是一个羽化涅槃的过程,只有当那“嚓嚓”的声音由弱变强后,就可以封掉灶膛里的火了。在一日三餐这件事情上,母亲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从小到大,每一餐饭食,都倾注着母亲无尽的爱。
……还未揭开谜底,一家人便围坐在厨房的“八仙桌”长凳上,腊肉香肠特有的味道早已在老屋的每一个角落里弥漫开来,勾引着我们搅动着的胃。揭开瓷盆的那一刹那,一团热雾蒸腾着升起来,锅铲搂底一铲,金黄色的锅巴是我的最爱,腊肉香肠混杂着蚕豆豌豆以及糯米饭的香味,早已令我们迫不及待了……
走过了许多地方,看多了人情冷暖,才发现这世界就是这样:容得下肉身的地方,我们的灵魂却无处安放,容得下灵魂的地方,却成了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每个人的一生,也许都会有一份特别的味道,一段割舍不掉的情怀,陪伴着自己一生的吧!即便面对山珍海味,即使享尽荣华富贵,那味道依然一直就萦绕在心间,让人魂牵梦绕,欲罢不能,离开家的脚步越来越远,距离越来越长,而那味道就会越发的浓烈,这或许就是家的味道,母亲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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