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上坐滑竿是颇有诗意的。青山绿水间,石阶小路上,两人抬着用竹子编成的滑竿,你坐在上头,一步一闪,颤颤悠悠,边走边看,轻松自在。这时,真想做一首诗。可是低头看到抬竿人,大汗淋漓,衣衫尽湿,刹那间,什么诗情都没有了。
我坐在滑竿上,跨越时代,沉思着这个坐和抬的矛盾及苦与乐来。
我想到了古代的轿。电影《红高粱》中,四人抬轿,上坐新娘,左转右旋,悠悠荡荡,看似自在,实则轿夫们气喘吁吁,苦不堪言。原始的轿,春秋时代就有了,而且还按职位、等级不同,分为四人抬的、八人抬的、十六人抬的等等。这种以人力作为动力的轿,随着交通工具的进步,逐步消失了。现在除了极个别地方,或在迎亲中偶尔用一用外,也已经很少见到了。
我还想到古代的纤夫。苏联著名的油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中,描述了一幅凄惨的情景:一群赤背、跣足的老年、中年和少年纤夫,肩扛缆绳,沿着河岸艰难地前行着。我国唐代诗人李白,有一首专写纤夫生活的诗《丁督护歌》,则描写了另一幅凄惨的图画:“云阳上征去,两岸饶商贾。吴牛喘月时,拖船一何苦。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一唱督护歌,心催泪如雨。万人凿磐石,掩泪悲千古。”而船上坐的什么人呢?不是鱼肉百姓的达官贵人,就是大腹便便的珠宝商。这些画面,随着时代的前进,也已成为历史。如今我们再也见不到那样赤背、跣足的纤夫们拉船的情景了。
我丝毫不想把过去的抬轿、拉纤,同现在旅游中的滑竿混为一谈。在那种以阶级为基础的社会里,抬轿、拉纤不可能不反映残酷的阶级压迫和阶级剥削。如今的抬滑竿者,在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则是人民为生计而选择的一种职业。抬者与坐者是平等的同志关系,丝毫不存在高低贵贱、歧视与被歧视的关系。
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抬滑竿同抬轿、拉纤一样,都是生产力低下的一种表现,一种产物。有人说:“有的坐,有的抬,这太不合理了!”这话也许有理。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抬滑竿为的是用力气换钱,你不抬,人家就不付钱。这也是一种价值规律。有时,我还看到不少这样的情况,有人不愿坐滑竿,而抬者却死缠硬磨,说尽好话让你坐。游人或出于同情,或于无奈,在此时也只好坐上一段。这种抬与坐地奇妙结合,不是也反映了一种特殊的生产关系吗?
我赞扬过坐滑竿的诗意,现在又希望它尽快消失。我想,如果我们的生产力有了高度发展后,山道全部通上缆车了,如果抬滑竿的农夫有更好的挣钱门路,那么抬滑竿的现象还会存在吗?总有一天,抬滑竿也同抬轿、拉纤一样,被送进历史的博物馆里。到那时,人们也许只有在戏剧舞台上或影视荧屏上看到了。
从此,我再也写不出赞扬坐滑竿的诗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