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一位热心的平台文友要推介我的文章上公众号,要我写份自己的简历,于是我在笔名之后写上“原名丑某某……”云云,未曾想发表时竟被写为“仇某某”,让我不禁哑然失笑。我想编辑大概以为我在敲击键盘时误点了别字,于是认真地帮我作了一番改正,因为“丑”字在人的联想里除了贬义而用,似乎再无别的用途与解释,所以改动之举可谓用心良苦。但我真的姓“丑”,绝无可能如同古代隐士般涂鸦一个假姓,或者如当下为博眼球的网红而取名极端与奇异。对此,我可向天发誓,此姓乃老祖先的真传也!
说到我的姓,生活中倒真是给我带来不少的尴尬。记得那会走出村小学,从上初中开始,便发现姓丑的除了来源于我们丑家村之外,再无别的源头,于是很困惑这“少数民族”的地位。同学们之间戏谑打闹,或者因一点小矛盾而吵架,这“丑”姓便成为对方用来打击的撒手锏,给你冠以“丑八怪”、“丑小鸭”的名头,说你是“世界小丑”、“臭蛋”之类的狠话,除了牵强附会以“猪(朱)八戒”、“田大粪”、“溜(刘)沟子”诸如此类的谐音联结作为回击,以解这姓氏被人顺手拈来成为攻击自己武器的愤恨,不免满心里生起一份对先祖的怨气:姓啥不好呢,偏要姓这么个怪姓?怪就怪了,还怪得如此难堪!而据历史老师推断,我们丑姓有可能是古时鲜卑族或匈奴的后裔,但却并无凭证,不可定论。
走上工作岗位后,乐于调侃的同事,他偏偏不喊你的正名,总是左一个“小丑”右一个“小丑”地呼你,你说这该有多气人!好在同事之间相互熟知,只是开个玩笑,也就并不上心,有时也会随机故意扮个鬼脸,就当我是马戏团上演的小丑了。只是出门办事,却也常是令人暴珠睐目而另眼相看。
记得有一次去银行办理业务,应营业员的问询我报上了自己的姓名“丑某某”。营业员键盘一敲,看着电脑荧屏对我说:“师傅,你这字作姓应该念作‘qiu’或‘gun’吧?”
我当时一愣,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随口强调道:“就念‘chou’,一个音,好我的师傅哩!”
“仇恨的‘仇’作姓不是念‘qiu’或‘gun’吗?”营业员反问道。
“错了,是子丑寅卯的‘丑’,不是仇恨的‘仇’!”我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立马纠正道。心想,“仇”作姓,现实生活中我倒没见过念作“gun”的实证,翻阅新华字典也查无其音,也许生活中真有,只是新华字典并未记录在案。
只见我说完话,营业员立马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我:“妈呀,还有这姓,我真没见过!”
“不用‘妈呀’,这可是真真切切的。”我开玩笑道。
还有一次,我去外地酒店住宿,向前台递上我的身份证,谁知服务员竟似乎发现怪物般一脸诧异:“师傅,你这姓读……?”
“就读‘chou’,美丑的‘丑’,不用怀疑,请相信你的眼睛。”听完我的话,依然有点困惑的服务员不禁笑出声来。
出门在外,诸如此类的尴尬我已是屡见不鲜,习以为常了。记得我在宁夏工作时,爱开玩笑的同事还给我编起了顺口溜:“姓丑人不丑,上前扭一扭,T台模特秀,你看酷不酷”。真是拿我的姓氏开涮到极致了。
即使现在,单位外联业务虽一字不差地明示着我的信息,可初次打来电话的人,却还是要给姓“丑”的字上,要么增添一笔,要么减去一笔,不是喊我“田师傅”就是呼我“王师傅”,让我哭笑不得。我只好对人家说“我姓丑,请不要增减笔画好吗?”,人家就敢紧忙不迭地解释说,以为所留信息写错了。我知道人家怕有什么误会与冒犯,念错只不过是谨慎的故意。想了想,这也怪不得人家,搜索新华字典,除了地支丑牛与计时的丑时之外,“丑”字的释义只剩下贬义的说法,压根就没姓氏的释义,不敢想象我这姓的真实,也就不难理解。
其实“丑”字从甲骨文里可以看出乃为手指钩曲用力揪东西的形态,本义为揪扭之意。在先秦以前,借作地支丑牛与丑时之用,其贬义是归属“醜”字的,意为醉酒者的形态,后延伸出丑陋及戏剧里一独特角色的涵义,只是后来人们将“丑”作为了“醜”的简化字而用,随之“醜”之意便附于“丑”字的身后。
那么,这个令人疑义的丑姓到底是如何而来的呢?带着困惑经过几番求索,原来丑姓可谓源远流长,族系多路。其一源于燧人氏之风姓(从现存古今文献及考古文物所揭示的资料发现,风姓乃为中国第一姓)。燧人氏之女女娲又名女丑,其后裔中便有取“丑”为姓,可见丑姓来源年代久远。其二源于姜姓。如源于姜姓后裔的春秋时期齐国大夫逢丑父和景丑,战国时期孟子的学生公孙丑,其后人中便有取其名字的“丑”为姓。其三源于职业技艺。春秋时期吴国大夫钮宣义,因其祖上从事钮柄制作的技艺之长,故以技艺为姓,其后人为避祸去“金”而改为丑氏,传世至今。其四源于芈姓,出自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司法执刑官侴(“侴”为“刑”的变体字,原始读音为“xing”),属于以官职为氏,其后裔一部于近代民国改为“丑氏。”其五源于满族。满族的瑚图氏汉义为“丑鬼”,便有部分后裔改为“丑”氏者。还有满族的钮祜禄氏,清中叶时后裔多称为“钮氏”。临近蒙族也有引为“钮”姓。这两“钮”姓后人都因避祸为“丑”氏。再有皇太极之孙阿达侴逃到海城,改为“侴”姓,传有“侴”姓和“丑”姓,后皆改为“丑”姓。
如此看来,丑姓来源不仅历史久远,更是支系庞杂。如今,丑姓人以多民族形态,在东北三省多地,以及河北唐山、北京、山东济南、甘肃合水、陕西富平、湖南长沙、云南昆明、贵州多地、江苏南京和台湾等地均有分布。那么我们富平的丑姓人该是来源哪一支呢?据甘肃丑万涛先生溯源考究,甘肃合水和山东济南的丑姓人氏,是从富平丑姓一脉迁出的同族兄弟繁衍的后人。而我们这一脉丑姓人的先祖乃为炎帝次子噎鸣的后裔,无疑是源于炎帝部落的姜姓。远古时从河南西部山区一路北迁,经华北再到东北长白山一带,而后回流至山西的大槐树,最后来到陕西富平发枝散叶。古时富平县志曾有富平丑姓人氏为满族的记载,而今人们户口本上已是汉族的落款,这无不反映出中华民族不断融合的历史进程。
至于姓氏的起源,古代文献记载乃上古三皇之首的伏羲氏所创制,旨在“远禽兽,别婚姻”,从而实现了族群的优生繁衍,构建起人伦道德的基础,成为中华民族文明进步的重要标记。但在周朝以前,姓氏是分指姓和氏,姓起于女系,是分别血亲的,氏起于男系,则是分别贵贱的。到秦汉以后,姓与氏才合二为一,通称为姓。在中国古时众多姓氏纷繁的起源里,还有以封地或居住地为姓,有以当时行政辖区名称为姓,有以引为为荣的官职为姓,有以国名领地为姓,有皇帝的赐姓,有以谥号为姓,也不乏少数民族融入汉族所带来的姓。总而言之,中华姓氏林林总总,无论何等奇异,皆是师出有门,引有源头。纵观中国历史,姓氏一直是代表中国传统的宗族观念的主要外在表现形式,形成了中国独特的姓氏文化。这种以血缘纽带的特殊形式记录了中华民族的形成,在中华民族文化的同化和国家统一上发挥了独特的作用,可谓中华民族向心聚力的粘合剂。
据不完全统计,中国历史上先后出现过二万二千多个姓氏,见于文献的就有五千六百六十二个。截止目前为止,我国现有姓氏多达六千多个,其作为方向的东、南、西、北、前、后、左、右,日常生活离不了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历经朝代的夏、商、周、秦、汉,代表时令的春、夏、秋、冬、日、月、岁,表示五行的金、木、水、火、土,标示人伦亲属的祖、宗、父、子、公,甚至动物的猪、牛、羊、鸡、狗等,还有数字序列的一、拾、百、千、万、兆,无不赫然在列,可谓繁门多样,五花八门,从单字姓到十字的复姓无不囊括上榜,其中位列倒数位置的,南北朝时期由北部少数民族发展而来的死、难二姓,比起我的丑姓可谓更为稀奇。查阅历史,丑姓不过是中华民族浩若繁星的姓氏里闪烁的一员,共同凝聚起屹立于东亚大地上一个伟大的中国,创造了唯一亘古传承的中华文明的璀璨,并续写着她复兴盛世的辉煌。我要说,我姓丑,虽稀有,但我不是怪角兽,同为中华添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