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散文

叶静:苏稽的黄昏

作者:女神花   发表于:
浏览:36次    字数:1610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6篇,  月稿:0

  到达苏稽的时候,正是黄昏。

  晚霞洇红半边天。落日余晖染着峨眉河,河水像条红鲤鱼游弋着。岸边是粉墙黛瓦的民舍,几缕炊烟,瘦瘦的,从漆黑的烟囱里冒出来,不一会儿便淡了,散了。小镇掩在暮色里,像老人坐进旧时光。

  一路想着,苏稽,苏稽,多像某位古人的名字。

  峨眉河南岸的酒馆和茶楼正热闹着。街上弥漫着跷脚牛肉和米花糖的香味。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或坐在铺子里大快朵颐,或站在路边吃着小吃。有点奇怪,看到站着吃东西的人,我的心里陡然就生出感动和喜悦。

  河边,一张桌子挨着一张桌子。打牌或喝茶的人,有坐在小凳上的,有坐在石头上的,还有坐在轮椅上的。坐在轮椅上那位,眉目舒展,一手捏牌,一手端起茶杯送到唇边,轻呷了一口后,开始悠悠地哼着小调。

  一位戴蓝花方巾的姑娘也在唱歌,她撑着竹筏,歌声在河上飘。不少人站在河岸看,看她划船,看她唱歌。我也看,看她划船,看她唱歌。

  去北岸的一座小桥,是石墩子垒起来的,中有缝隙,居然可以放进女儿的小脚。我逗她:你要是掉下去,正好可以撑竹筏。她说,好啊好啊。那你会唱歌吗?会唱,但没有小姐姐唱得好。

  北岸的街道少了热闹,却多了古意与静气。一棵歪脖子的古树,迎在桥头,身上挂着一只灯笼,红红的,艳艳的,在风里飘飘荡荡。树下,一位背着竹篓的红衣女子,朝桥头张望。不知是看人,抑或只是发呆。

  巷口有一爿古老的手工布鞋铺子。铺子里挂着花花绿绿的布鞋。铺子的主人,是一位头发花白、瘦精精的老阿婆,她旁边是一位驼了背的老阿公。见有来人,他们并不抬头,也不说话,纳鞋底的继续纳鞋底,剪花样的继续剪花样。我拿起一双绣着梅花的蓝底布鞋,摸了又摸,终于还是放了回去。我奶奶那时候也做这种鞋子,她最喜梅花,常将梅花绣于鞋上。

  巷子深处有座院子,脱了漆的木门半敞着。门前立着把断了腿的椅子,像在等一个人。可那人一直没来,椅子上落满了尘。院子里有几间青砖瓦房,一株蜡梅,兀自开着。蜡梅树下,坐着位老阿婆,拢着袖子眯着眼,边上的收音机正在唱着戏。一只橘色的老猫,蜷缩在阿婆腿上睡着了。阿婆的脚下是黄灿灿的蜡梅花瓣。女儿扯了扯我的衣角,说想去摸那只猫。我摇了摇头,她便乖乖地不做声了。我们悄悄退了出去,阿婆和猫还在打盹。

  “我的院子”是一家茶馆,如它的名字一般素朴、家常。桌椅家具,皆是从前的样子,录音机、电视机,还有缝纫机,老唱片、旧报纸,蓝底白花的桌布和门帘,旧旧的,像是深藏了很多年。

  我们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点了一壶茶和几杯咖啡,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雨禾妹妹那时还那么小,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家,我们感叹时光跟长了腿似的,拽都拽不住。舅妈的眼睛,忽而蒙上了一层泪光。记得第一回见舅妈时,便记住了她的这双眼睛,大而深邃,说到动情处,总是湿湿的。

  舅舅和舅妈原先住在一个湾子里。一个住湾子头,一个住湾子尾。一个是英俊的小伙,一个是娇俏的姑娘。爱悄悄来的时候,舅舅却要走了,扛着枪上了战场。舅妈的家人本是反对这段感情的。是啊,万一舅舅回不来,姑娘等成了个老姑娘,咋办?舅妈不管不顾,任旁人翻白眼、费口舌,就是一年又一年地等着,熬着。一等,便是八年。终于,舅舅从前线立了战功回来,舅舅家族的人,却开始反对。一个打过仗、立过战功的军官,怎能娶一个乡下女娃儿呢?舅舅如一头闷倒驴,一条道走到黑,非舅妈不娶。后来,后来,他们终成了一对。

  舅妈的眼睛又是湿湿的,嘴角却含着笑意。

  “舅妈,舅舅一定给你写了很多封情书吧?”

  “苕多哦!我都藏起来啰。你舅舅到现在都不晓得搁在哪儿呢,问也不告诉他。”舅妈捂着嘴笑了。

  茶淡了。天光也淡了。

  月亮出来了,是半月,落在那棵歪脖子树上。峨眉河里也落了半个月亮。我们顶着月光,一步一步踩在泛着光的石板路上,走在苏稽弯弯扭扭的巷道里。旁边的人家,有灯亮着,影影绰绰的人坐在屋里,有点像古人,有点像故人。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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