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爸当时那样做的确有点不坦荡。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家里大事小情都是我妈在操心,这个修房子啦,那个嫁闺女啦,她不光隔三差五地往老家寄钱寄东西,还把我爷我奶接到城里来住。如今我爷我奶早已不在了,我妈每年清明节还拽上我爸,回老家去给公公婆婆上坟。
我爸在厂里那会也遇到过有口说不清的事儿。二车间的姚惠珍下班趁着天黑,往腰里缠了一条毛巾被。她本来就胆小心虚,走到厂门口就走不动了,两腿不由自主地打颤。也是应了那句老话,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她腿抖得不听使唤的时候,我爸从后边跟上来,在她肩上拍了一把:“哟呵,昨个肚子还平平的,这一天的工夫就坏上了?”姚惠珍吓得刷地脸白了,腿一软身子便往下哧溜。我爸伸手扶住她,将她带到了保卫科。
这姚惠珍从保卫科岀来,就来到我妈商店里,哭哭啼啼地说我爸想占她便宜,对她动手动脚。我妈抬头瞅她一眼,不冷不热道:“怎么,你自个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想别把别人扯进来垫背?他放了你你不说感激吧,还朝他身上泼脏水?什么人这是!”姚惠珍就不言语了。
晚上回家,我爸喜滋滋上床去搂我妈,我妈一脚就把他踹下了床:“去找姚惠珍呀!”我爸苦着脸解释:“你可千万别多心,别听她胡诌!”我妈冷冰冰道:“我多心?那她咋不说旁人对她动手动脚?你没动她,为啥就那么轻易地放了她?”“她这不是第一次么,再说家里情况也不好,我想着批评教育一下就得了。”“哦,学会体谅人了?那前一向一车间的庞四狗从厂里往出投毛巾你咋不说他是第一次,家里情况也不好,咋就把人家扭到厂办去,还给人家了一个处分?!”“这——”我爸被问得张口结舌。“行啦,你就甭解释啦!”我妈说:“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你忘了当初在商店,对我……”
“你跟她不一样”我爸还想狡辩,我妈一句话就把他噎了回去:“有啥不一样的?你说说看,是缺啥少啥了,还是她哪儿比我胖了瓷实了?”
我爸心里叫苦不迭,他知道这话撵话,只能是越描越黑,干脆拧过脸去啥也不说了。我妈却还得理不饶人:“还说你跟她没啥?那你咋不说话了,怕是理屈词穷了吧!”
后来我爸一提起这事窝火:“是她姚惠珍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倒让我背了多少年的黑锅!这还讲不讲理了?!”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我爸我妈就这样吵吵闹闹,一路走了过来。两个人就像是一对冤家,既见不得又离不得。一个如果不见了,另一个立马急得喊叫着出出进进地寻找。说来也奇怪了,他们每次吵了嘴呕了气,到厂子里小商店那一块去看一看,坐一坐,回来气便全消了,说说笑笑的,和好如初。
现在家里经济条件好了,我们又购置了一处房产,我和爱人就搬出来住了。我爸说:“这样也好,省得天天在一起磕磕碰碰的。再说了,年轻人都喜欢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保持一点距离,十天半月不见,偶尔见一次,还更稀罕得不行。”
周末或者逢年过节,我们都要回家看父母,他们如果不在家,我就去厂里找,他们一准在那里。远远地,我就能看见,他们肩并着肩,相互依偎着,坐在厂对面马路边的台阶上,瞅着对面那一片漂亮的板式洋房底下的门房,那里是商店的位置,那小房子里满满地装着他们的回忆,装着他们过去那些是是非非欢欢喜喜的时光。
望着那门房里出出进进的人,他们就又像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刚认识那会,一脸的幸福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