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从草儿萌发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先是草色遥看近却无,接着池塘生春草,继而离离原上草。在春天,草绝对是主角。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它走到哪里,哪里就绿了。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河边,湖畔,田野,全是人。扶老携幼,呼朋引伴,油壁香车,桂棹兰桨。全都是踏莎而行,赴一场春天的盛会。
晏殊来了,他喝了一杯酒,说,我又有新词了,这是一首《踏莎行》:“细草愁烟,幽兰怯露,凭栏总是销魂路……”欧阳修来了,他说,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也来一首:“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秦少游也来了,他刚写好山抹微云,天粘衰草,转眼又是“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简直就是一个朦胧诗人的节奏。
踏莎,就是踏草。莎,音(suō),是一种常见的野草。它的茎块可入药,叫香附子,夏季开花。踏草,是唐、宋时人广为流行的活动,又叫踏青。去年冬天,在小区,我见花工老郑和他的妻子在拔草,就问拔什么草,回答说:“色狼。”我哈哈大笑。知道我误会了,他忙在地上写出“山兰”,解释道:此草学名香附子,俗名山兰,又叫山兰根,生长力旺盛。他们都是扬州人,扬州话里,“色狼”、“山兰”,读音相似。
又是一年芳草绿。惊蛰已过,小区里的草坪上一片新绿。阳光下,草软绵绵的,又有些风。此情此景,只有“草熏风暖”四个字差可形容。下雨了,小草青得逼你的眼,草尖上顶着一颗晶莹的水珠。远看去,草上面有一层薄雾,予人一种朦胧美。小区里的草坪成片成片,这里是马里拉,那里是高牙茅,还有黑麦草,都是绿,只有深浅不同。最多的是麦冬,参差披拂,一片墨绿。如果你蹲下身子,很快就能看到,在这些草中间,还有秀颀、茁壮的莎草。
春色满园关不住。草地上,先是梅花一树,一树芬芳;接着茶花满枝,枝枝鲜艳。高大的白玉兰迎风怒放,好像就要飞翔的鸽子;修长的紫叶李,花朵繁盛,如同星光一样灿烂;迎春柔软的枝头,挤满了花,浅黄、嫩黄、鹅黄。海棠花每一枝上都挂满粉红色的铃铛,只等一夕春雨,便次第摇响。樱花就要开了,它将给我们的是一片花的海、花的洋。
应怜屐齿印苍苔。我不忍心走到草地上,不敢坐下甚或躺下,宁愿脚下是尘土,而不是绿草。草地上,有猫在睡觉,狗儿在奔跑,有灰喜鹊飞起又飞落,四下里氤氲着草木的气息,无限春光。
我知道,此时的郊外,此时的乡间,定然是芳草如茵,姹紫嫣红,莺歌燕舞,然而我只能在小区走圈。疫情又起,全员检测,听从安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宅家安居,是一个市民此时的正确选择。
在小区,每一次散步都是踏青,每一回举足都是踏莎而行。我可以且行且歌,我可以游目骋怀,我对自己说,你没有错过这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