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

父亲(散文)

作者:小行星   发表于:
浏览:237次    字数:2112  电脑原创
级别: 文学翰林   总稿:44篇,  月稿:0

  父亲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儿子,却从未享受过特别的宠爱。

  爷爷在父亲不满一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为了将四个孩子拉扯大,奶奶成了村子里最苦、最累、最拼命的人。除了没日没夜地下地侍弄庄稼,给人打零工,不停地往家里接针线活,到街上贩菜、卖柴火,甚至跟跑船的沿右江上到百色,下到南宁送货、运木头、拉煤……凡能挣钱的活她都干,有时一走一两天,有时一走一两个礼拜。

  每次出远门前,奶奶都会把四个孩子叫到一块,挨个摸着头说:“仔女们,妈要出门挣钱买米买盐,你们在家可得好好的。”然后单独对大姑妈说,“你是大姐,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咸菜我都给你们备好了,你每天煮一锅粥,别让他们饿着。”后来我听父亲讲,他们小时候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早上煮好的那锅玉米糊加咸菜。

  父亲小时候就是哥哥姐姐的跟屁虫,哥哥姐姐到哪,他就跟到哪;哥哥姐姐干什么,他就跟着干什么。因为缺乏营养,父亲打小身子骨就弱,感冒、发烧、头疼、肚子痛是常有的事。每次父亲的身体一出状况,奶奶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但放下了所有出门的营生,还带父亲四处求医问药,连下地干活都背着父亲。父亲说,他小时候最盼望的事情,就是生病。因为只有生病,他才能整天看到自己的母亲,才能有机会被母亲背着或抱着。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生产队的牛倌。后来听村里的大人说,父亲之所以成为生产队里专职放牛的人,是因为有一年父亲的一位远房表亲家要起房子,叫父亲去河边帮忙抬木头。当父亲和另一位表亲一人一端扛着一根几百斤重的木头往岸上挪时,走在后头的那位表亲不知怎的,突然让木头跌落,走在前面的父亲猝不及防,被木头重重地砸中了腰,从此就落下腰痛的毛病,再也干不了重活了。

  在农村,放牛原本是老弱病残及妇孺干的活,挣的工分在各种活路里是最少的。父亲迫不得已成了牛倌,工分自然挣的就少,所以打我记事起,我们家一直很穷,年年入不敷出,过的都是寅吃卯粮的日子。在村子里,我们家的房子比大多数人家的都矮小,餐桌上很少能看见肉沫,家人也很少有新衣服穿,我和姐姐上学,学费、书费也总是学校催了又催才勉强交上的,所以小时候我特别自卑,不愿意跟人交往,尤其不喜欢跟人聊家里的事情,还曾无数次有过放弃上学的想法。

  父亲倒是个乐观的人,他不但心甘情愿地接了放牛这活,还把它干得很出色——早上牛放出栏总比别人早,傍晚赶回栏总比别人晚,一到冬天,还总在半夜起来给牛喂干草,给老弱的牛喂酒糟,给刚出生的牛犊喂米糊……他负责养的牛个个身肥体膘,浑身油光铮亮。他工分挣得那么少,家里的日子紧巴巴,但他的脸上总是笑眯眯的。虽然每天跟牛栏、牛粪打交道,但他的衣服破归破,总是干干净净;每次从外面干活回家,他第一件事一定是先打水洗脸、洗手,然后才干别的。

  放牛之外,其他时间,父亲喜欢上山掏鸟、套兽,下河捕鱼、捉鳖,到田垌上觅蛇、熏鼠,进林子里找蜂窝、摘野果、挖淮山……我童年的最大乐趣,就是跟父亲做这些上天入地的事情。

  我们家的苦日子直到分田到户以后才有了改观。因为父母的勤劳,分田的第一年,我们家第一次有了吃不完的粮食。种地之外,为了贴补家用,父亲开始养鸭,卖鸭蛋、鸭苗、成鸭。也就是从那时起,家里才逐渐告别靠借米、借钱度日的日子。

  我的高中生活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在学校上课,可以不再为学费、书费、杂费、生活费发愁,星期天不上课的时候,我经常和弟弟到河边看父亲放养的鸭子,看它们在河滩上觅食、嬉戏,有时我们还混在鸭群里,一起在河中的石头缝里寻鱼觅蟹。虽然做的都是些乡下小孩常做的事,但我们乐在其中。

  除了养鸭,父亲还有两样手艺值得称道。一是理发。父亲的理发手艺完全是无师自通。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是村里唯一一个拥有理发工具的人。我们小时候修剪头发全是父亲一手包办,村里的叔伯兄弟要理发,也常来找父亲,父亲总是随叫随到,而且从不收费,所以父亲在村里的口碑非常好。父亲的另一门手艺是编做竹器。因为村子四周到处是竹子,父亲就利用竹料为家里添各式各样的家什,比如竹席、竹篓、竹筐、竹床、竹椅、竹凳,竹篮、竹箕、竹匣、竹钩、竹架、竹夹……可谓应有尽有,父亲编做的竹具结实、美观、精致,用起来称手,摆在家里让人看了也舒服。

  父亲对生活似乎没有太多的追求,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是一块旧的瑞士手表。这是他用160块钱跟一个老人买的。160元在当时是一个不少的数目,为此还被母亲埋怨了好久。后来我问父亲为什么用这么多钱去买一块旧表,父亲说:“一是为了在没有太阳的时候看时间,好给鸭子喂食;二是人家有难了,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这原因在母亲抱怨的时候他并没有对母亲说。

  我工作之后,第一次给父亲买礼物,是在百货大楼给父亲买了一块表,金星牌的,花了我差不多半个月的工资。因为有一次回家,我无意中发现,父亲那块戴了多年的瑞士老表早就不准了,有时一天误差能有十来分钟。记得那天我把新买的手表交给父亲的时候,他非常高兴,立马把那块已戴了多年的瑞士表脱下,换上我新买的表,而且还人前人后地炫耀了好长时间。

  我参加工作不满两年,父亲就因一场意外去世了,但这些年来,我始终觉得父亲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从未离开。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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