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体会

杨铁光:说散文

作者:云狗   发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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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5篇,  月稿:0

  01.读与写

  我认为,写好散文,读书非常重要。

  一个好的散文作家,首先一定是一个好的读者。

  读者,就是读书的人。

  读书是写作的基础,是写作的命脉,是写作的财富,也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

  读书与写作给我的体会是:七分“读”,三分“写”。

  读书与写作不可分割,读得越杂,越深,越广泛,对散文写作越有极大的好处。

  多读胜于多写。多读就是要多读好书,多读经典的书,多读有趣味的书,如有可能,多读点外国的书,包括哲学、历史、文化的各个方面。

  只有多读好作品,才能知道如何写出好作品。

  读书,至关重要的一点,是要读自己喜欢的书,自己不喜欢的,不要读,更不要逼着自己硬读。比如《红楼梦》,我就不喜欢,死活读不进去,所以,到今天也没有读完这本书。可《鲁迅杂文精选》《汪曾祺散文选》《朱自清散文集》,却读了五遍,时不时还经常翻一翻。

  读书要精读、要细读、要熟读、要拆开来读,要有重点读,要分层次读,要能从中吸收营养和精华,要能做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更要能融会贯通,化为己用。

  通过读书,可以凝聚真知,增长见识,开阔视野,吸收经验,保持思想的敏捷,可以捕捉写作的手法,可以构建自己文学语言的基础,可以增强写作的表现力,可以写出更扎实更深刻的散文作品来。

  坚持多读书,受益会无穷;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一个人写出来的作品就是他思想的精华。这思想的精华,来源于读书,来源于积累,来源于学养,来源于才情。

  读书,在某种程度上,比写作更重要。

  读书,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作品的价值与魅力,也决定作品的格局与结局。

  写作天赋要从阅读中发现,“读好”才能“写好”。这是著名作家苏童说过的一句话。

  作家不读书是不行的。这是文学大师汪曾祺告诉我们的一句心里话。

  可是,如今匆忙的快节奏生活,大部分作者变得越来越懒了,一“机”在手,活在“快手”“抖音”和“朋友圈”里,被“屏中风景”所吸引,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安静、专注、深入地去阅读一部纸质书了。

  因为,人们都成了“手机”的奴隶。

  02.长与短

  在我的阅读中,有五位作家的散文我最为喜欢,他们是穆涛、鲍尔吉•原野、王本道、丁立梅、许冬林。他们的散文不仅形象生动,文笔优美,而且更是因为他们的散文基本上都是千字文,以小见大,内涵丰富,好读好记,有一种简雅之美,所以印象深刻。

  散文是文学的轻骑兵。

  散文写作一个重要的特征是,短小精悍,行文简约,凝练节制,不枝不蔓。

  可眼下,中国的散文却是越写越长,少则五六千字,多则一两万字,余秋雨的历史文化大散文走红以来,类似的“大长散”层出不穷,络绎不绝,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著名作家李存葆的《李存葆散文选》,全书收录作品15篇,每一篇字数都超过1万字。著名作家苏沧桑的散文集《纸上》,收录作品7篇,每一篇字数都超过2万字。2019年第5期《人民文学》杂志,发表了著名作家王剑冰的散文《塬上》,篇幅长达3万多字,紧接着,2021年第4期《人民文学》又发表了他的散文《塬上•春日》,同样又是3万多字。更有甚者散文长度达到了十多万字,著名作家彭学明的散文《娘》,足足写了二十七万字,而散文家祝勇的散文《故宫600年》,长达三十六万字,浩浩荡荡,洋洋洒洒,笔墨成瀑,一泻千里,规模和容量超过了一部长篇小说。

  现在的散文,似乎都长成了“胖子”,各种“添加剂”太多了,什么都往里装,体态臃肿,赘肉满身。甚至一些散文,已经严重“超重”,得了“虚胖症”。

  我还发现一种有趣的现象,就是越是当红的作家,越是名气大的作家,越是牛哄哄的作家,笔下的文字越长,出手就是千言万语,动辄就是宏阔长卷,好像不长不足以证明自己的“实力”,不长不足以证明自己的“学问”,而这越写越长、越说废话假话越多的“大长散”,让“快节奏”奔波生活的人们,一见就望而生畏,敬而远之,即使有的作品读了,也是费时费眼,无形中给读者增加了负担,造成了体量上的压力。

  写散文不能不抒情,但要学会节制情感、控制情感抒发的无边蔓延和泛用,做到对情感不放纵,对文字不挥霍,否则,散文就会滥情,就会失去真和美。

  “文章不可贪,文境亦不可贪”。好的散文不一定要长,长也并不一定都是好的。

  “一幅画不宜有冗余的线条,一台机器不应有多余的零件。同理,一句话不应有冗词,一段话不该有赘句。”语言凝练、通俗易懂、蕴含力量的散文更能吸引广泛的读者。

  王夫之说:“文以少而盛,以多而衰。”

  梁实秋说:“散文的美,美在适当。”

  穆涛说:“短文是难得的,话少的人金贵。”

  早些年,《美文》杂志创刊时,贾平凹曾提出“大散文”概念,“大散文”,是指散文眼光和境界要大,散文情感和文化含量要大,散文思想和艺术表现要大,而不是指散文的篇幅要长、字数要多、容量要追求史诗性。

  散文越写越长,字数越写越多,内容越写越空,结构越写越混乱,意境越写越模糊,散文的命运和前景实在令人担忧,同时也严重影响和降低人们阅读散文的热情和兴趣。

  著名作家冯骥才说:“写散文,应该点到为止、有所保留,‘意到而笔不到’才有作者的韵致,才能为读者打开想象的空间。”

  散文是给人看的。随着5G智能时代的到来,传播技术的飞速发展,影响着人们的阅读习惯和生活习惯,人们没有时间和耐心去阅读宏富无比的散文作品,在这个“不耐烦”又非常紧张忙碌的快节奏生活里,人们追求的是简约、是快捷,希望阅读到轻松的、舒缓的、易于理解的、滴水见海的、以小见大的、言简意丰的短篇散文作品,因此,散文不能再任性膨胀了,应该像胖人一样要“减减肥”了,“苗条”一点,瘦一点,还是挺好看的,“有线条”还是挺招人待见招人喜欢的。

  写散文要做“减法”了,减去多余的,剩下就是“最美”的。

  03.多与少

  散文不等同于小说。

  小说可以随便写,可以放开了写,可以尽情地写,想写多少写多少。

  著名作家陈忠实的长篇小说《白鹿原》,写了50万字;著名作家路遥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写了100万字;著名作家梁晓声的长篇小说《人世间》,写了115万字;著名作家张炜的长篇小说《你在高原》,洋洋洒洒地写出了450万字,可谓浩繁之作。这几部长篇小说不仅都获得了茅盾文学奖,而且张炜的《你在高原》还创造了中外文学史上最长小说的记录。

  散文则不同。

  散文不可以多写,也不可以多得。

  散文创作过于勤奋,作品遍地开花,这不一定是太好的事。

  这个十分重要。

  写多了就是在不断的重复前人,重复自己。

  我们可以随便看一看那些多产的散文作家的作品,包括很多有名的作家,总是能在作品里找到相同的句子、相同的故事、相同的结构、相同的叙述。

  一个人的灵感是有限的,经历是有限的,知识储备是有限的,文化积淀是有限的,视野广度是有限的,审美向度是有限的,创作状态是有限的,文学格局也是有限的。

  散文是“高能耗低产出”的写作。

  写一篇,少一篇。

  写一次,掏空一次。

  写得越多,消耗越多。

  数量越大,透支越大。

  写作要厚积薄发,不要急于爆发。

  高原不等于高峰,数量不等于质量。

  作家要靠作品的思想含量和艺术价值说话,而不是靠数量的多少来证明。数量没有力量。

  文贵精,不贵多。朱自清是著名的散文大家,他的好散文最多不超过5、6篇,而其它好多散文都很一般。

  “散文不是一种可以经常写,源源不断写的东西。”如果总是不停地写呀写,写出来的作品注定是平庸的、乏味的,也是短命的,不客气地说,这样的“产品”皆为“废品”,一钱不值。

  著名作家张洁说:“散文往往好几年才能‘等’来一篇。”著名作家孙犁说:“散文是作家的亲身遭遇,亲身感受,亲身见闻。这些内容,是不能凭空设想、随意捏造的。散文不是每天每月,都能得到遇到的。散文的题材难遇,写好更难,所以产量小。”

  智慧的散文家,从来不多写,因为,他们知道,一个人一生能写出几篇叫好的散文是有“定数”的。

  文章千古事,落笔急不得。

  04.易与难

  散文好写吗?

  告诉你,好写。

  散文自由、宽泛、随便,无类无界,信马由缰。在蔚为大观,高歌猛进的“全民文体”写作中,上自八九十岁古稀老人,下到十二三岁青葱少年均可染指。散文兴盛发达,众声喧哗,人人都有机会成为“作家”。

  散文难写吗?

  告诉你,难写。

  非常难,难上加难。难在作品是否有生活的深度,是否有思想的高度,是否有审美的风度,是否有文化的厚度,是否有情感的浓度,是否有语言的精度,是否有道德的亮度,是否有精神的力度。

  散文写作愈发困难了,要想不落入陈词滥调,要想写出耐读耐品的佳作,需要作家付出艰辛的劳动和不懈的努力,需要作家个人阅历、经历、体验、视野、胸襟、格局、认知,生命情怀,人文素养,审美能力,创作环境,艺术追求,文化担当等多方面的挑战和考验,还需要不断地牺牲自己,甚至需要一辈子的探索和努力。

  散文看似“门槛”很低,人人可以书写,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写出好散文的。

  “散文写作要学习先人之作,要吸收经典之精华,但又不能摸不到自己的骨头。”可见散文写作的难处。

  因此,可以说,散文是一种智者的写作,也是一种高难度的写作。

  张炜说:“散文写作是难的。”

  高海涛说:“散文之难,难在语言,难在学养,难在文化。”

  车前子说:“散文很不好写,看看古今中外文学史,著名诗人多如牛毛,散文家著名的真没几个。”

  毕飞宇说:“散文是个‘德高望重’的东西,不到一定年龄最好不要弄它。”

  于坚说:“伟大的散文在一切写作之上。”

  是的,散文是伟大的,伟大的散文,不可小看。

  我,从来不敢小看散文。

  05.原创与模仿

  一切文学样式的作品,都提倡原创。

  文学贵在原创。

  什么是原创?原创,就是自己独立创作的作品,就是自己全新的文字。

  文学的最大意义在于发现,文学的最大力量在于创造,创造出来的文学才叫原创文学。

  著名作家刘再复说:“文学写作一定要有‘原创意识’。我们所写的每一篇文章,都应当在文学历史的长河中,增添新的水滴,即前人笔下未成有过的新的风景。”

  这话说得非常好,道出了原创作品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那么,散文创作可不可以模仿?

  回答是肯定的。

  一切艺术形式都可以模仿。原创与模仿,虽然有些对立,但它们都是文学之树上开出的不同花朵。

  青年评论家项静说:“所有写作都是模仿,模仿那些创造了某一类文体和表达方式的语言。”我认为,模仿没有什么不好。对于写作者来说,模仿不丢人。照“猫”能画出一只“猛虎”来,照“蛇”能画出一条“巨龙”来,也是一种创作,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毕竟猫是猫,虎是虎,蛇是蛇,龙是龙,各有神采,各具特色。

  模仿是参照的过程、是学习的过程、是思考的过程、是借鉴的过程、是磨练积累写作经验和技巧的过程。模仿同样可以写出有价值的好作品,模仿对文学的发展也同样有着积极的促进作用。

  中国许许多多的作家,许许多多著名的作家,许许多多拿过国内外大奖的作家,基本上都模仿过古今中外的世界名著。单就小说来讲,有不计其数的人竞相模仿过《百年孤独》的开头句式,就连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都模仿过。莫言在接受中央电视台采访时说:“我的早期作品,都是模仿之作。掌握了模仿,写作就不再是难事了。”可以说,没有当初模仿的莫言,也就不会有如今诺奖的莫言。

  文学离不开模仿。小说可以模仿,诗歌可以模仿,报告文学可以模仿,散文同样可以模仿。当年,余秋雨的历史文化大散文《文化苦旅》和《山居笔记》横空出世后,在文学界引起了轰动,冲击波十分强烈,强烈得席卷整个文坛,强烈得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影响了散文写作的整个走向,于是,大量模仿者蜂拥而上,汇就起了一道文化浪潮的洪峰。于是,举目所见,铺天盖地浩浩荡荡的“大文化”散文,如同工厂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批量产品接踵而至,散文样式迅速崛起,表达热情盛况空前,好像谁不写“大文化”散文,谁的作品就“没文化”“没思想”“没水平”“没含金量”。

  模仿是写作的一个捷径、一个窍门。但模仿之后需要的是创意创造创新,需要的是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命密码和表达方式,需要的是经营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特而美好的散文世界。

  有一句话需要模仿者时时告诫自己,那就是,模仿是很危险的。

  因为,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06.美文与美学

  有人说,散文可以称之为美文。

  我说,散文也可以称之为美学。

  因为,散文让我们发现了生活中的美,美的人,美的事,美的自然,美的一切。

  散文之美,说到底,是一种人生之美,人性之美,人格之美,人

  文之美,人情之美和仁善之美。

  散文之美,是内在的智慧,是灵魂的创造,是作者生活、情感、思想和文化的诗意表达,也就是说,作品里有多少美就可以彰显多少美。

  美,是迷人的。

  美,是醉人的。

  美,是赏心悦目的。

  美,也是别有一番天地的。

  散文精神是什么?

  散文精神就是真善美。

  真,是作品的生命之基;

  善,是作品的价值之源;

  而美,是艺术的法则,是作品的持存之道。著名作家红孩说:“美的本质在于审美”。古往今来,世界上的那些好散文,不论写天地人,还是写生死爱,不论是写幸福与痛苦,还是写永恒与短暂,都蕴含着美,充盈着美,散发着美,给人们留下了许许多多美的温馨、美的感动、美的享受。

  比如鲁迅的散文,比如巴金的散文,比如老舍的散文,比如沈从文的散文,比如丰子恺的散文,比如郁达夫的散文,比如孙犁的散文,比如汪曾祺的散文,比如林语堂的散文,比如梁实秋的散文,比如杨绛的散文,比如冰心的散文,比如朱自清的散文,比如季羡林的散文,比如林非的散文,比如余秋雨的散文,比如王充闾的散文,比如史铁生的散文,比如铁凝的散文,比如贾平凹的散文,比如冯骥才的散文,比如韩少功的散文,比如阎纲的散文,比如王巨才的散文,比如毕淑敏的散文,比如迟子建的散文,比如鲍尔吉·原野的散文,比如周国平的散文,比如李敬泽的散文,比如穆涛的散文,比如肖复兴的散文,比如李娟的散文,等等,还有很多大家名家的名字,限于篇幅,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他们的散文,从各自生活和时代出发,艺术视野广阔,创作题材丰富,文字血肉丰满,叙述摇曳多姿,有情怀有温度有筋骨有神采,有震撼力穿透力和独特的美学价值,充满了人生的经验和生命的智慧,饱含着对人情人心人性和人间真善美的大爱,是非常优秀的作品,是中国散文的经典之作,读后,深深的感染和打动着读者,给人们留下了丰沛多元的艺术享受和健康愉悦的审美意趣。

  散文,如果没有了美,不能发现美,不能表达独一无二的生命质感和价值指向,不能给人带来审美感受和精神共鸣,那根本不可称之为散文,更不可称之为美文。

  没有美的散文,还有什么看头?

  没有美的散文,还能叫散文吗?

  美,才是散文的根本;美,才会诗意地飞扬。

  美,也是一种力量。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07.虚构与非虚构

  当下,“非虚构”散文写作蓬勃发展高歌猛进,成为了一股流行热潮,这种潮流的兴起,拓宽了散文写作的空间,同时也促进了散文格局的变化。

  “非虚构”在中国是一个全新的概念,对于“非虚构”的理解,我认为,“非虚构”,就是不虚构,就是无虚构,就是真实真诚真感受的写作,就是忠实生活的写作,否则,干嘛叫“非虚构”。

  可是,我的理解错了。一些作者为了制造热点话题,为了追求情节刺激,为了迎合市场需求,为了增加阅读吸引力和带入感,打着“非虚构”的旗号,却述说着“虚构”的故事,而且这种“虚构”正在大行其道,正在无孔不入,正在遍地开“花”,正在蔚然成“疯”,尤其是“虚构”写出的“非虚构”作品,出了书、获了奖、上了排行榜、召开了研讨会之后,又进一步加剧了“虚构”的持续升温,进而导致大批“虚构”作品的蜂拥出现。

  在当下中国散文界,有两种相对比较流行的说法,一种叫“散文别太像散文”,要敢于打破陈规戒律,要敢于别出心裁。刘江滨说:“散文写得太像散文,不敢“随便”,那就死翘翘了。”“管它是什么体裁,读着好就行。”另一种叫“只要有情有思有趣”,散文可以随便虚构随便写。莫言说:“散文可以大胆地虚构,可以把散文真实性定义彻底否定掉。越是没影的事,越是容易写得绘声绘色。”莫言还公开告诉读者:“现在90%作家写的散文都是虚构的,自己写的那些散文基本上都是编的。”

  刘江滨,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出书多部,创作成绩斐然,是散文界颇有名望的大腕;莫言,中国作协副主席、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万众瞩目、名震中国当代文坛的大师级人物,他们的话无形中有着引导和引领的作用。

  文学批评家唐小林说:“当代散文写作误导最严重、破坏性最强的,就是一些著名作家在写作时,参与了一场不谋而合的集体造假。”于是,我们经常看到,一些大报大刊和新媒体公众号上,“虚假虚构”,回避真实,肆意编造的无边界性散文便成为了时尚,漫天飞舞,受到追捧,而那些中规中矩,老实厚道的太像“散文”的传统散文却受到了冷遇,即使写得好想在大刊大报发表也是很困难,真是让人感慨又无奈。

  湖北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李修文,著作等身,获奖无数,他广受好评并获得鲁迅文学奖的散文集《山河袈裟》和散文集《致江东父老》,就是受到很多人质疑的作品,质疑的焦点在于这两本书大部分篇章是“虚构”的。

  李修文的“散文野心”,或者叫“散文观”,不是以真为美,而是以美为真,一切真实都要归于美学的真实。只要作品是美的,虚的假的也无所谓。在他眼里,美是至高无上的,美是大于真的。他说:“我不被小说或散文的文体所困扰,我的写作不归于真实,甚至不归于现实,它应当是归于美学的,美学才是目的。”“今天这个时代的作家,面临散文写作,幻觉和故事才构成了真正的现实。”“我有一个很大的执念,就是写作要敢于去冒犯,要敢于去反叛,要敢于用实验来拓宽散文的概念,要敢于侵占和抢夺各种文体,抢夺戏剧,抢夺影像,以此构成新的散文主体性。”

  这话说得真是让我有些想不明白,难倒“真”不是美吗?既然下那么大的功夫要抢占各种文体放到散文里,不如直接写小说好了,何必非要打着散文的旗号,而又违背和破坏散文的文体特征呢?

  我的理解是,“真”,是“非虚构”散文价值判断的一个重要标准,真实的散文,才能让读者产生足够的信任感。可以说,散文的真实性比思想性和艺术性更加重要,“非虚构”散文一旦掺入了虚假,失去了真诚,没有了真实身份、真实经历、真实感受,就无法凸显作者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自我,更无法满足读者内心真实的审美需求。在真实的层面上,是不允许以假乱真的。伟大的鲁迅先生曾坚决反对“瞒”和“骗”的文艺。他说:“真与美是构成一件成功的艺术品的两大要素。”所以说,无论散文的内容、结构、情感、思想、叙述风格和艺术感觉有多么生动、新颖和独特,如果没有直面现实,直面人生,直面生活每个角落的“真”,都会缺少实在的意义,都是苍白没有力量的,甚至是伪善的、是假美的,如果散文完全可以虚构,完全可以凭空杜撰,这样的散文与小说还有什么区别呢?

  散文就是散文,散文是一种独立的文体,并有着重要的核心概念和不可取代的地位。当下的散文文体是需要探索,需要拓展,需要丰富,需要新的认识和表达,但文体是有界限的,散文无论怎么变,亲切自然透明的本质不能变,发自内心的本性本色本真的抒写不能变。散文的文体是有尊严的,是有自己的基因的,散文的文体应该得到尊重,得到爱护。

  散文不是演戏,不需要装腔作势,装神弄鬼,不需要穿隐身衣,躲躲藏藏,散文更不是小说,小说写得再真实,也是一种假象,而散文是作者的身份证,需要的是真实,因此说,散文是不能虚无、虚假、虚伪、虚构的,散文虚构还有什么意思,散文虚构还叫散文吗?即使从艺术的角度讲,允许有虚构,那也是枝枝叶叶、星星点点的,是有节制有限度的,不能像写小说那样,天马行空,随意编造,散文是有自己独特审美艺术要求和基本规律的,也是有“一定之法”的,这个“法”,就是作者的初心,就是作者的良知,就是作者的文学观价值观,就是作者人格情怀与人品境界的自觉修为。

  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文学评论家李敬泽说:“散文写作不是小事,文章之道关乎世界。我们怎么写文章,这不是文学问题,这是一个我们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世界,能不能以一种负责任的态度自我表达和表达这个世界的问题。如果我们的文字都是虚假的、不可信的,这就不是一篇文章的事了,而是我们的生活出现了问题。所以文章之道,是天下大道。”

  《美文》杂志副主编、著名作家安黎也曾说过:“散文是不能虚构的,文体是不能混淆的。馒头应该是馒头,包子应该是包子,不应以所谓创新的名义,把包子做成了馒头,那样的话,就叫挂羊头卖狗肉。”

  “挂羊头卖狗肉”,披着散文的外衣,带着面具说话,使散文的当下性、审美性和真实性的原则,受到了冲击、挑战和颠覆。散文的“虚构虚假”愈演愈烈,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大有形成潮流之势,这种潮流造成了散文文体命运的岌岌可危,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难以控制,令人担忧,散文写作的背后,已经很难看到一个真实的人和一颗真诚坦荡的心了,难怪有读者直言不讳地说,散文“虚构虚假”欺骗读者的混乱现象已十分严重,散文走得太远了,走得松松垮垮,走得失魂落魄,走得偏离了正轨,散文应该“回归”了,应该“回家”了,应该让散文回到散文,让散文成为散文,让散文像散文,让散文是散文,散文如果继续无限度的“虚构虚假”“无中生有”“文是心非”,“天马行空”,凭想当然和主观臆造写下去,早晚有一天要“解体”,早晚有一天会被其它文体“吃掉”。

  写到这里,我忽然在想,《山河袈裟》和《致江东父老》这两本优秀的散文集,如果不虚构,如果从艺术的审美性上再真实一些,也许会更具有直击现实的力量,心灵震撼力和艺术生命力也许会更加长久。

  08.同质化与陌生化

  当下,散文创作空前繁荣,散文作者队伍也是空前壮大,但随之而来的是,作品的同质化、雷同化、模式化和套路化现象也非常严重,致使一些散文语言僵硬,情感浅薄,思想苍白,寡淡无味,缺乏独特的审美力量。

  有一些散文无论是写人写事写物,还是写景,在语言、内容和形式上,有意无意地重复别人,看到别人写父母,自己也写父母,看到别人写花花草草,自己也写花花草草,看到别人写朋友,自己也写朋友,看到别人写同事同学,自己也写同事同学,看到别人写故乡,自己也写故乡,看到别人写童年,自己也写童年,看到别人写小猫小狗,自己也写小猫小狗,题材雷同,跟风写作,缺少饱满的情感、独特的发现、全新的表达和深度的思想,这类屡见不鲜平淡寻常的文字,很难打动人。

  有些作品,比如写父母之爱的亲情散文,写风景名胜的旅游散文,写乡土乡愁的怀旧散文,写人生励志的鸡汤散文等等,在立意、题目、内容、叙事、结构、词语等都高度相似相近,可谓千人一面,万人一腔。刘亮程的散文《一个人的村庄》,从新疆风行全国之后,一时间变成了“众人”的村庄,并迅速呈现出了“繁荣”景象,大家前呼后拥紧锣密鼓一哄而上写“村庄”,而且乐此不疲,孜孜不倦,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你追我赶写“村庄”,写来写去到现在写了二十多年,还能看到有着明显模仿和克隆痕迹的“村庄”,在各个报刊、选本和新媒体平台出现。这种“所谓”的散文,怎么都能看出来,“村庄”是刘亮程的,“感情”是刘亮程的,“腔调”是刘亮程的,“手法”是刘亮程的,甚至连作品里的黄瓜豆角西红柿,鸡鸭鹅狗猪牛羊,都是刘亮程的。大同小异的“村庄”,平庸老套的同质化写作,在中国已泛滥成灾,这类循规蹈矩,让人“厌倦”和“乏味”的作品,缺少生命独特鲜活的真实情感和真知灼见,缺少另辟蹊径别致新颖和清新脱俗的现代气质,没有建立起自己的文学“根据地”,没有发出最契合自己的独立的声音,也没有自家“村庄”里弥漫出来的泥土味和烟火气。

  在铺天盖地排山倒海的散文作品中,读者总是希望能够读到让人眼前一亮、心头一喜、精神一震的好散文,以此来启迪思想,安妥生命,慰藉心灵,可是这样能够給我们留下“刹那”或是“惊讶”印象的好散文,真的是太少了,特别是有个性、有情怀,读之动容、思之落泪,口碑、影响俱佳的好散文,更是少之又少。散文年选年年选,而且版本越选越多,越选越厚,可是所选的作品又有几篇叫得响,印象深,能激起内心波澜的呢,更多的散文读完也就读完了,没有任何感觉。

  人们希望读到好散文,那么,好散文什么样?其实,好散文各式各样,没有标准,但有一点读者是共认的,那就是好散文一定要陌生化。

  有一次,与著名评论家古耜老师在一起闲聊时,我问他,什么样的散文能够抵达读者的内心,他说,那些重复老套,缺少生命温度,让人们产生审美疲劳的散文就不要再写了,要写就写陌生化的能打动人心的东西。

  什么是陌生化?我理解的陌生化,其实就是散文作品要生新面,见新意,有新奇感,有新的文学视角,新的精神气象,新的表达方法、路径和图景。就是言他人之未言,发他人之未发,立他人之未论,创他人之未创。一句话,就是以前别人笔下没有写过的东西,或者是别人写过了你又有新的独到的发现与感悟。

  作家要打破固有的写作经验,跳出圈套,独辟蹊径,要用全新开阔的思维观念去审视现实,要有自己独特的感受、独立的思考、独到的见解、独有的表达,不能人云亦云,不能陈词滥调,不能千人一面,不能万人一腔,只有重新构建自身独抒性灵的作品,让语言焕然一新,自成一家,才能开垦出一个广阔的新天地。比如李娟的散文《离春天只有二十公分的雪兔》,比如潘向黎的散文《当一朵茉莉渡过沧海》,一看标题就脱俗,视角奇异,与众不同,加上生动有趣的叙述,自然流淌的情韵,读后令人印象深刻,久久挥之难去。

  著名评论家谢有顺在最新出版的《散文中的心事》一书里说:“散文的写作,不仅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多一篇文章,而是要让这个世界多一个有腔调、有力量的‘我’”。这个“我”,就是说字里行间要穿透陈陈相因的东西,要有自己的声音,要有自己的体温,要有自己的脉跳,要有自己的气味,要有自己的切肤感受,唯有如此,散文才会有独特的魅力,才能从平常平庸中突围,呈现出新的精神质地,从而真正从自己的内心抵达读者的内心。

  09.热闹与安静

  俗尘凡世里,生活是热闹的。

  但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讲,最好不要喜欢热闹,更不要凑热闹。

  离热闹越近,就会离自己越远;离自己越远,身心越容易受到伤害,灵魂越容易迷失方向。

  热闹,会让人心猿意马;热闹,会让人欲望升腾;热闹,是写作者最大的敌人。

  热闹的背后,精神必定是贫乏和空虚的。

  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朝歌夜弦的生活,人是静不下来的,心浮气躁,为名利所困,也是写不出好文字的。

  此时,热闹繁华之中,人声鼎沸之地,最需要的是——安静。

  安静,对于每一个写作者来说,是一种考验,也是最难求的。

  乱花渐欲迷眼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伤。只有灵魂安静的人,才能接近更为真实的自己,听见最为真实的心声,看到最为真实的本质,品出最为真实的滋味,写出最为真实的散文。

  安静,是生命的花朵;安静,是孤独的芬芳。

  一个真正卓越的人,一定有着源自灵魂深处的安静与智慧。

  国画大师齐白石成名后,有人问他何以从一介木匠成为一代名家,他答道:“作画是守静之道,涵养静气,事业可成。”作画如此,作文亦是同理。

  “不闹于己,不贪于心,不流于俗,不欲于念”,写好自己的“字”,种好自己的“地”,过好自己的日子,急不得,慌不得,更乱不得。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掬水月在手,静处有洞天。

  离名利远了,离纯粹近了,人坦然了,心踏实了,灵魂清醒了,精神开阔了,才能达到最佳的写作状态,笔下才能从容不迫,情思泉涌,文字才能玲珑剔透,活色生香。

  可以说,世间一切的安静,无论何种因由,都是自己给予自己的。

  可是,在今天的中国,在眼花缭乱的红尘里,在喧华浮躁的生活中,真正不爱热闹的写作者,真正能抛开杂念耐得住清苦寂寞的作家,又有几人?

  物欲横流的社会是个大染缸,文学场也是名利场,我做不到无欲,也做不到不食人间烟火,但我希望自己的内心不躁不闹,是安静的,希望在世俗喧嚣的时光里,自己能够坐住冷板凳,能够沉得住气,能够静静地观察人间万象,能够静静地思考静静地写作,写出自己心中最真实最美好的散文作品来。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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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散文 杨铁光
评论(0人参与,0条评论) 云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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