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与我同村,比我小一两岁吧。这是一个没有办法不喜欢的女孩,一头乌黑的秀发,浅浅的酒窝,看上去既健康又充满活力。看她一眼,就像碰到了一株令人怜惜的罂粟,想揽过来好好地爱着,却又不敢。
群的父亲在公社供销社工作,受他和他身边的人的影响,群待人如春天般亲和,如夏天般阳光,一句话一挥手无不透出一种城镇少女的内在美。这让她比我们这些乡村的原住民略高一等,尽管我与她没有说过几句话,尽管我与她一对视就脸红,甚至连她的模样都没看清过,不过,我必须老老实实地承认:我喜欢群!
那天的我,见证了群少年生命中一场难以描摹和重述的奇遇,也许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那天,她穿着白色上衣,一件花色的大围裙,步入村尾的荷塘,入水之后,围裙初始还没太沾水,整个就浮在水面上,好像一片睡莲的大叶片。在村尾的那个荷塘里,十一岁的她,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睡莲。
纯真、漂亮、迷人……
那天割稻,我刻意与她走在一起。我弯着腰,奋力往前割,原以为可以将她远远地甩在身后,以显我的能干,但一回头,却发现她就在我身后,保持着一米的距离。我更加奋勇地往前割,心想这会总能甩开她了吧。但一回头,她依然在我身后,保持着一米的距离。而且,她在我身后,不时地直起腰来,不停地看风景,看日出,仿佛她不是在割稻而是在休闲娱乐。当我回头看她时,她总是显出无限温情的样子,微笑着,她的那两只黑色的眼珠子里喷射出美丽的光芒。
当我们终于割到地头时,太阳已经爬出了地平线,田野里一片血红。队上的会计挨个儿检查割稻的质量。会计训斥我留下的稻茬太高,割下的禾把子太乱,落下的稻穗太多。群割下的稻捆,稻穗整齐,稻茬儿紧贴地面,地下几乎没有落下的稻穗。此刻,我看到她的眼珠子里露出一闪而过的傲骄。
后来,我去县城上高中,去省城上大学……而群,嫁给了一个在镇上做包子的城镇男人。于是,我与群在尘世之间各自流离,多年不相见。
又是一年春节探亲,那时我已大学毕业,去了不少人羡慕的大都市广州工作。竟然在家门口见到了她,她来到我家,抱着她已经三四个月大的孩子。她很客气地询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热情地劝我多住几天再走,我也同样客气而又热情地回答和问候着她。那时已是傍晚,我帮母亲一边整理蔬菜,一边和群闲谈着。
群走后,我听母亲说,群真是命苦,老公下岗后,在家闲荡。前几年,群因生活所迫,去广东打工,做了一个老板的二奶,还帮他生了一个孩子。
隐隐,有一些失落,又有一些慰藉……
静,从小在城镇长大,小学二年级时因父母工作调动,她从三仙湖转到我们班里来上学。
在我们那个乡村小学里,她,一个来自城镇的漂亮、迷人的女生,自然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那个时候,七八岁的农村小女孩,通常都是头发黄黄的,脸色也黄黄的,好像眼神也是黄黄的,不太引人注意。但城镇的生活也许确实滋润人,静比我们班上其他女生高了近半个头,头发是黑的,脸庞是白里透红的,眼睛是亮的。我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喜欢她了,一边拿袖子擦鼻涕一边美滋滋地想:“长大以后能娶她做老婆就好了!”我有时也会和其他男生私底下里贬她“街痞子”,但看到她被气哭竟然也会心疼。
我最不能忘记的是她一举步,一伸腰,一掠鬓,乃至衣袂的微扬,裙幅的轻舞,都如蜜的流,风的漾。我怎能不欢喜赞叹呢!况且她的作文,总有我们乡下孩子所没有的视角,而且流露出她的大方、热情、时尚。那种韵味与美,就像田野里绽放的油菜花,永远开在我的心里。由于她的与众不同,所以,在我们班上,她华美高贵宛如公主。让她的各种新闻源源不断地推送到我的耳朵里:
“据说,静是地区医院院长的千金。”
“你们知道吗?静打羽毛球可漂亮啦!”……
隐隐,我有一些崇拜的意味。
后来,静的父亲调去县人民医院工作,自然,静也因此转学去了县城。后来的后来,在一个夏夜的梦中我又见到了她,那时我已进入青春期。那个梦很干净。梦中的她在水中,在我的怀里……
再后来,我幸运地考入了省属重点中学——南县一中。
那天中午,我去城区办事。在那条充满幸福和快乐的街道上,她竟然向我姗姗走来,那灿烂的笑容和绰约的身姿告诉我,多年不见,她已长成一丰满、白净、清秀的大姑娘。
一瞬间,激动、紧张、害羞,各种感觉一跃而出。
我多情的目光朝她泼去,竟忘了我的热情和礼貌,哪怕是一个微笑,当然,更多的我缺乏与她打招呼的信心与勇气。
辉,她的父母在公社肉食站上班,那时候,她们一家租住在我三哥家。
她那双鸽子般的眼睛,伶俐到像要立刻和人说话。那覆额的、稠密而蓬松的黑发,像天空的乱云一般,点缀得很有情趣。脸庞上浅浅的酒窝像半开的花朵,里面流溢着诗与画与无声的音乐,而她那甜蜜的微笑更是可爱的东西---这是一个让人心跳冲动的女生。
我敢保证,她是我从小到大所见过的女生中最令我动心的那个!
那天晚上,我随三哥去她们“家”串门。当我第一次怀揣美好的情愫、面对妩媚多姿的她时。我的心激烈地跳跃,我的血滚滚流淌,心里像有一只不安分的小鹿撞个不停。
我几次偷偷尝试用眼角的余光瞟一眼她,但每次都和她的目光咣的一声相撞在一起,吓得我赶紧埋下头,好半天不敢抬眼看她。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具体地说,由于棉纱裤子不结实,我的裤子开线烂裆了!
悲惨世界……
这使得“心中有鬼”的我更加心慌意乱、局促不安。她与我坐对面。我不知道自己的裤子是什么时候开线的?坐在对面的她是否看见了?如果她看见了我开线的裤裆,那该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情啊!想到此,我只感到自己的脸颊瞬间变成了燃烧的红纸。为了不让开线的裤裆“走光”,我努力夹紧双腿,生怕一个闪失,让她看见了不该看到的地方。那天,我坐在那里极别扭、极痛苦,仿佛被架在火炉上炙烤一般,脑额上汗水涔涔,头上冒着腾腾热气。
煎熬,痛苦,自悲……
后来,我索性起身离开,撇下三哥,悄悄地走了。
由于我与辉是邻居,后来,我们时常见面,但我缺乏自信,甚至连与她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只有单恋,没有故事。又忧伤又甜蜜,又忧伤又美妙。
——就这样,我小心翼翼地喜欢,懦弱地喜欢,甜蜜地喜欢,遗憾地喜欢着辉。让无聊而清贫的少年生活变得色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