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感悟

李春霞:老香樟和小屋人

作者:李春霞   发表于:
浏览:65次    字数:3103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60篇,  月稿:0

  百年香樟香意浓,小屋代代纯良风。老树依旧遮霜雨,新楼后生志不穷。

  刚走近小屋,只见篱边花草鲜嫩,树木繁翳,空气中飘来清香入鼻,润透了身心。

  靠近老香樟,摸着那一条条缠在它脚下的根,却没以往那么光滑,但还是象凳子一样结实牢靠,抬眼望去,顶上的枝叶也没以往那么绸密,但仍然是那么青秀,六十年代三个大哥哥双手抱不到位的香樟树似乎更粗了些,我试想将它量一量,当我伸手去抱它的身子时,右手指触到了它的伤口——一个能蹲进几个小孩的洞穴。我顿时心一震,泪水差点溢出眼眶,望着面向我家老祖屋的洞穴,往事历历在目,这颗老香樟和我们小屋人似乎有说不完的故事。

  小屋——是这里新中国成立前就有的地名,新中国成立后长住的只有八户人家,分东头,西头,中间是祖堂仙,樟树位于东边大门口,小屋与大屋只距百米,原是同一个家族,198O年之前都是一个生产队,当年小屋八户人家就有三个男人前后历任队长,有任大队民兵营长,有中队会计,有5人新中国成立前后参过军,有抗美援朝的老祖辈,也有会剪纸、会刺绣的巧手姑娘,香樟树下的读书声、算盘声、织布声曾在悠长的岁月里诱人止步倾听。小屋虽小,历史却比香樟树更长,小屋人的纯朴善良也始终代代相传。

  1938年,日本鬼子曾经在屋边不到半里地的马路上,刀光见影,皮鞋咚咚直响,在村边的马路上奔跑。听我奶奶说,她当年和乡亲一起躲到怀宁麻雀窝一带山林里住了几天几夜。

  新中国成立前后大水多少冲击,小屋的水,满过了木楼,矮屋不见屋顶,小屋的老老少少曾多次外出逃难,甚至有人上香樟树上躲过大水。年复一年,老香樟历经风雨跨越了一个又一个世纪,听过多少哀怨与欢歌,看过多少衰老与新生。多少恋人在你的根上恋恋不舍,多少孩童在你根上嬉戏打闹,小屋家家户户谁不在你的根上诉说衷肠!缺医少药的年代里,你不知付出了多少枝叶,伤了你多少次外表和精骨,你毫无怨言,照发青香!老香樟啊,小屋人从不愿有损你的颜面!

  1948年,我外婆带着大女儿和两个儿子逃荒,在香樟根上歇息,一个肤白的少妇在树下纺纱,当少妇转身端来一碗米给我外婆时,发现小女孩站着会纺纱,两个同龄的女人便说上话了,问长问短,原来我奶奶是一寡妇,便问我外婆可愿把女儿留下来给她做养媳,拖着三个孩子要饭的外婆心里虽然不舍,但却一口答应了,只想六岁的女儿能遇上个好人家。就这样两个同龄人在香樟树下结成了亲家。

  我奶奶也是十二岁来小屋做童养媳的,十六岁就结了婚,养了一女儿三岁夭折,自我妈进门后,娘俩相依为命,在樟树旁住着一间小屋里最小的屋,勤俭节约,日夜纺纱,日子虽苦,但我妈却女大十八变,成了一个美丽又能干的大姑娘,村里老队长把邻村的中队会记介绍给了她,两人一见钟情,1960年父亲两手空空,只穿了身上一套外衣,就“嫁”给了我妈,来到小屋的头一天,吃饭都没他的碗,也没洗换的衣服,更没睡觉的床,奶奶从柜里拿出自己纺织的土布给他做衣穿,奶奶从那时起就睡起了用木板搭起的小床,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两代人就这样成了一家人,在香樟树下让日子有了新的开始。

  父亲爱读书、爱看报,奶奶纺纱做饭,妈妈打杂、看猪、养鸭。1963年春天,我妈生下了我,全家乐开了花,奶奶把所有的铜钱泡在艾水里给我洗澡,在香樟下大做三朝,用一号锅下面条,让邻居帮忙送给队上家家户户,连同过路行人都吃了糖拌面。奶奶还让父亲把猪杀了给妈妈做月子,那可是奶奶嫁到小屋来最开心的时刻了。

  1968年,我妈生小弟弟才九天,大弟弟半夜闹肚子,父亲带他去厕所,顺便向前面十字路口望天气,以便好安排田里水情,却被一个飞物打入眼内,当晚就痛得床都打断了,没等医生进门,眼晴就没了光亮,左眼一样痛得历害,妈妈日夜寻医问药,不但没养月子,腿却肿得像树断子,一家人像掉进冰里一样,第二天父亲的右眼就陷下去了,一个漂亮而又一心向上的年轻男人,在床上躺了近半年,信心全无,这一年全家只要能卖的都卖了,连奶奶的金耳环伍元钱都卖了,这一年一家大小也不知躲在香樟后面哭了多少回。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年,一场内涝淹没了整个队上的田地,大部分颗粒无收,小屋男男女女喝菜煮水,基本都断了粮,几个比我大几岁的姐姐坐在樟树根上商议着去要饭,她们拿着棍篮走的时候,我妈也拿着棍子和小篮把我托付给了姐姐们。

  即便父亲的一只眼睛几乎失明,面对自然灾害的饥荒年,父亲一心却只想让这个大生产队的粮食增产,能早些解决大家的温饱,茶余饭后,乃至上厕所都要带上书本,学习新科技、新知识,在他和队里几个骨干的努力下,不到三年,一个要借粮过年的穷队,竟变为家家不缺粮不缺柴了。

  父亲虽有眼疾,但对工作格外认真负责,队上把所有的技术活都交给了他,如苗秧下种、田间管理等,当年他坚持要把杂交水稻的秧苗移栽,而且不能密,可有个别人说浪费时间,说:一个几百人的大生产队还让一个外村人来管事逞能,父亲不顾别人的眼色,坚持走科学的路,一心只想做好自已,哪怕有一块田一块地的活儿没弄好半夜也要去查看,来到小屋十余年,已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他虽只读了三年私塾,不但自己刻苦学习、科学种田,还练书法、习古文,教孩子们学珠算、学写作,甚至整个小屋的孩子他都一样教,还有不少外村的人,有向他请教怎样做会计的。当年我家屋虽挤,但不认识的人却常有,也有找我妈讨香樟枝叶去湿止痒的,也有给猪和牛治疮痒的,妈妈总是备一根长竹竿,上头绑着棍,来人讨要就扳上一二根香樟枝叶。天长日久,家里的那间小屋经常漏水,香樟的枝丫和妈妈的长竹竿总会将瓦片打碎,全家人却谁也不舍得砍掉香樟树的半点枝桠,于是父亲总是每年准备一堆新瓦块放在篱笆墙边备用。

  1975年,我断断续续上下学期读了三个月不到的中学,十二岁放了一年牛,十三岁成了父亲的好助手,父亲什么农活都教我,也放手让我去做,我犁田、拔地、播种、施肥、散秧、编罗框、扎条把,还学会了织布,每年要为家里和亲戚做出几十双布鞋,还要挣些帮人纳鞋底的钱,父亲愧疚的心终于笑出声来了。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弟弟妹妹在校的成绩个个第一。

  改革开放也给我们家带来了更多好机会,父亲放开手脚在家里承包的田地里大显身手,我家的粮棉的确比别人家产量高很多。当年总有不少人笑着说:李技术员,交流交流经验吧。父亲总是掏心窝地传授。1982年大弟弟是村里第一个考取大学的,全家大喜,在香樟树下大摆酒席;1984年,我经朋友邀约去上海、浙江等地做生意,家境逐渐有了好转;1986年我结婚有了孩子,父亲也在新地盘盖了四间大瓦房和多间小屋。后续又盖了三间大楼房,我们姊妹的孩子们先后在安财、中大、武大、南开等校毕业已工作,最小的在中科大读研。父亲也在双千年前后,创作了对联993副、诗词918首,共在国家级、省市以及各地报刊中共发表667首/副,其中获中国乡土文学奖、改革开放文艺终身成就奖等多项奖项,曾是潜山县诗联协会、诗词楹联书画学会、安庆市诗词学会会员,国际中华文化艺术协会“杰出文艺功勋会员”事迹录入《中国当代诗词艺术家大词典〈中国老年人才库〉》等,父亲的文明礼貌、纯朴善良和文化内涵,曾给小屋和老香樟附近的乡邻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父亲说过:做人,要像屋前的香樟一样,不怕狂风瀑水,时刻为人遮风挡雨只倾听,不乱言,做人忠实可靠,为人礼貌在先,为国为家甘愿奉献。

  如今已是2022年,香樟树已誉为我市的市树,香樟树下的人家有搬到城里的、也有迁居在附近的,小屋八户人家的人也已翻了几辈,人们赶上了党的好政策,追赶着时代的潮流,日子越过越红火。小屋的老香樟树,虽难免岁月的“伤口”,却依然青秀茂盛、结实牢靠的屹立在那,它倾听着一代代人的故事,陪伴着一代代人的悲欢离合,目送着一代代人奔赴前程,也见证着一代代人的幸福生活。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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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文学 香樟 李春霞
评论(0人参与,0条评论) 王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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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04-18 20:46
    美文苑
    文章很实在,接地气,有意蕴,有看头。
    来自·福建省福州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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