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摘抄

贺兴:土丘青绿间

作者:美文苑   发表于:
浏览:103次    字数:6110  电脑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8889篇,  月稿:3

  每次回乡,总有一些新的土丘冒出,谁家的人又走了……

  长久没回村里的人,见到村里的人时,这是乡里人见面总是最先的说的话,人死大家埋是这个村子千百年来最朴素的道理,谁家走人了,总是要让全村人都知道的,如果不知道,那就是对死者不敬,对生者不近,没有瓜儿鳖孙会干这样的事。

  在故乡的原野上,这样的土丘是数不清的,但土丘里埋着的是谁没有人不知道。连同这土丘埋下的还有数不清的乡野故事,因果报应,随着这原野的风一起消散、回转,被人忘记,又被人记起。在这青绿旷野之间,有一坟土丘温良而谦恭,炽热而深远,村子里传唱着他经历的故事,这些故事没有因时间的流失而有半点消弥,反而因口口相传而愈加清晰可触。土丘下沉睡的人就是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翁老贺。

  负藉飘零悠悠家事

  老贺出生在汉江河对岸,生长在河另岸的槐村下村,其父东周在解放前住在汉江河对岸贺家沟村,后因生计来到河另岸金岗村给一个远房亲戚作儿子,因当时生活艰苦,东周本人拖家带口,这位亲戚嫌他们家大口阔,不愿意收留他们。无奈!此时的东周己无顔再回故土,最后随爱人李氏来到其娘家搭个草棚住下,靠租地打短工过日子。在这当口,东周出嫁了自己的两个姑娘,为大儿子迎娶了媳妇,兵荒马乱的年代,二儿子拉壮丁到了四川,一去无音信。小儿子老贺娶了二姨家的姑娘(俗称侄女随姑娘)。这些事情耗尽了东周毕生心血,在异乡撒手人寰,大儿子和小儿子老贺从凉水泉河边,树直上山,将东周葬在后山的金家窝子。

  当然这些都是解放以前的事了。

  新中国的成立对中华民族是一件大事。解放前,老贺家为了维持生计,他们大量租种当地地主的山地,细粮交租,粗粮糊口。那时老贺的大女儿己经出生,为了补贴家用,老贺随其姐夫沿汉江西上去四川挑盐,俗称盐背子。老贺是十六岁结的婚,据他后来回忆,为了迎娶自己的婊姐,东周卖掉了汉江河对岸老家的一间房子,凑了聘礼,请了花轿,风风光光地办了这姨娘亲的婚事。这位自小丧母从旧社会走过来的苦孩子韦氏,生性好强,勤劳务实,他为老贺生了七个子女,三男四女。正是这一子女和解放初期党基层政权建设的需要成就了老贺一生的传奇。

  老贺从四川回来的时候,老家己经解放三年了。大女儿荣荣己经长到五岁了。从凉水泉开边的汉江河走上岸,老贺最先看到的是自己己经能跑路的大丫头,从那一刻起,老贺和自己的爱人再也没有分开过,这一对朴实的农民夫妻拥有中华民族最传统的美德,扎根故土诚实作人,勤劳持家,走完了老贺传奇而又平凡的一生。

  代兄养子真情人间

  在老贺的心中,兄弟三人最让他痛心的是他大哥锁(小名),当时大哥先后娶了两个妻子,第二个康姓妻子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在当时的农村,妇女也是半边劳力,然而康姓女子身体弱小,不经农活,重活只有锁一个人承担,在解放前的那些日子里,靠租地过活的他们,自然过的是非常的难苦,祝里间也会有一些矛盾,那都是因为生活艰苦,毕竟兄弟单过,各有各的家。解放之后,他们一家到了分到了地主的房子,兄弟俩大哥一家人住堂屋,老贺带着自己老不住在偏房里,因为农村有个习俗,叫长子不离堂,喻一家人香火长久,丁男永盛。当时经济条件还比较困难,吃饱饭是最大的问题,兄弟俩就这样相互照顾着生计。岁月见人品,慢慢的,老贺得到村民的认可,慢慢的在村支部里担任了组织角色,随着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发展,一家人也慢慢的有了起色。1952年冬天,老贺的大哥因为生病,再加上前些天妻子的去世,面对膝下两个嗷嗷待哺孩子,实在无力坚持下去。在寂聊的冬夜,他和孩子一起吃完最后一顿饭,吊梁自杀。听到孩子的哭声,老贺从房梁抱下哥哥的遗体,凑钱买了棺木下葬了哥哥,这事在之后的几十年间,老贺没有向任何人说起,就是他心爱的小儿子因关心家史多次追问,年过七旬的老贺依然沉默不语。

  至此之后,年刚满三十的老贺和妻子韦氏一起带着自己的老母亲(李氏)和哥的两个孩了以及自己的七个孩子开始艰难而不屈的渡日。

  话说李氏(老贺的母亲),这是一个有主见善良的老人,当年她带自己的丈夫和一家人在娘家安定下来,相夫教子,当地人在向他小孙子介绍这位老者时,都用”好老奶奶”这个词来描述她,这位老人亲手带大了自己的七个孙子,唯在她九十二岁去世后,老贺又得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小儿子,这位老人没有带过。可以说,她操劳了一辈子,支撑了老贺这个家族,从李家嫁到贺家后,这位善良的姑娘把自己一辈子的荣辱都给了贺家,对贺家的子嗣兴旺,以及后来越过越好的日子,这位老人都是功不可没,到现在,贺家的后人在这位老人的墓前烧纸,总会多站上一会儿,以表达对这位操劳一生的老人的敬意.

  韦氏也是苦孩子出身,知道过日子的艰难,干农活很卖力,正是有这样一个家庭基础,这家人才得以在那个时代走了出来。老贺也因为人正直,孝母敬亲,代兄亲子而获得村民的认可,在村里站住了脚跟。那是一个又红又专的时代,老实人是能得到尊重的。老贺在此后送走了自己的母亲,也养大了哥哥留下的两个孩子,并且在一工一农的年代,村里人推举这个早年丧父的苦孩子到城里当了工人,大侄姑娘也嫁给了老贺自己姐姐的大儿子,再一次走了侄女随姑娘的絪亲。女婿金子,从一个知识青年到一个乡医,再到中医院院长。大侄女一辈子过的平安幸福。侄儿也在老贺的牵线忙碌里,娶了四山洼刘姓的女子,也算是有了一家人。在侄儿子结婚的时候,老贺把哥哥过世留下的两间房子和家具一片瓦不留的给了侄儿,而自己和七个孩子却挤在两间偏房里。在社里庄稼比天高的日子里,正值年壮的老贺听毛主席的话,和他们那一代人一样,生在苦水里,长在红旗下,这就是老贺所经历的在这个国家艰难的打基础时代,老贺和村民的命运就是和这个时代紧密连系在一起,韦氏这个性格要强的女性,跟着老贺完成了他们为人父母的全部责任。

  李氏和韦氏这俩个姨侄亲,在那个艰苦的年代,为老贺的家话疑聚了强大的向心力,扰着这个家不屈渡日。这种坚毅的品质,深刻的深影着他的子孙,铸就了这个家族奋起向上的血脉。

  教子读书明理成智

  改革开放,迎来的教育的春天,高考的恢复,又红又专不再是唯一的标准,读书成了农村孩子跳龙门的唯一出路,但在当时的农村,吃饱饭还是一个揪心抓肺的大问题,谈何读书呀!当时老贺代兄养大的侄子己到城里汽配厂上班,成了家,媳妇在农村务农,侄子在城里上班,当时的农村,这样的家庭是另人一家人过的很好。侄女也嫁到姐的大儿子,亲戚关系很好,哥哥的孩子归置好了,老贺自己的七个孩子也要长大。

  老贺大姑娘高小毕业嫁到本村的肖家,生有三个孩子。二姑娘和大儿子高中毕业后在村里教民办,四姑娘去了乡镇企业作工人,这几个孩子,老贺都让他们读到了高中。在当时的农村,这也是文化水平比较高的人,因为那个时候的农村能找出一个记工分的人都很难。一个家能有这样多有文化水平的人,是不多见的。后来三姑娘和四姑娘都出嫁了,大儿子也到北京当了兵,不再在村里教民办当老师了。

  农村分产到户施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大锅饭结束了。奔五十的老贺家里正需劳力,韦氏却在这个时候患上了肝病,不能到地里干太重的活,妻子长年多病,家里的农活都落到老贺的身上。这时二儿子和三儿子以及小女子正在高中和初中读书。村里的人都让孩子缀学回家帮大人种地了,老贺确没有和其它的村民一样,让自己的儿子掇学帮他种地,而是依然让自己的三个孩读书,这样的决定,在当时的农村是不可思议的。

  有一次,老贺挑粮食去加工厂加工,村里一个后生,吃着馍,当着他的面喊道:“累死他个老东西,谁让他让他儿子读书的”。

  这句话,让一个在村里当了三十多年的村支书的人来说,面对此情此景,相信他一定是非常痛心的。

  这些话也是后来他儿子听别人的说的,讲这个话的人,因为和老贺二儿子同班,结果老贺二儿子考上了重点高中,而他没有考上,所以心里发恨,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象老贺这样经历的人,对这样的话当然可以一笑了之,但这句话更坚定了他让儿子读书的决心,使得后来才有机会让他的儿子当时的农村中脱颖而出。

  壮心不己 终成正果

  让孩子读书这件事,当时的农村扫盲是重头工作,靠读书跳成门,很多人看来并不现实。农村师资贫乏,三小子清楚的记得,当时的老师连乘法都不会作,没有好老师,书怎么才能读好?

  有一次老贺到中学一个叫张老师那里作客,看到他的大儿子(当时四下村里少年中书读的最好的孩子),一直坐在家里看书,啥事都不干,吃饭时,他奶奶把饭端去,象个老爷,一心读书。这事给了老贺很大的启发,想到自己虽然让孩子读书,但孩子放学了、放假了都是密把密的帮家里干农活,这样怎么才能读好书呢?

  从那以后,孩子放假了,老贺让自己的孩子一心读书,不干农活,这对当时不识字的老贺来说,这个决定是惊人的!二儿子在读了三个初三,小儿子在念了五年初中后,并且从乡下转到城里读了一年后都上了高中,最后两个儿子都考上了大学,吃上了公家饭。

  至此,老贺拼着自己的坚强,从支书岗位上退下来后,以一己之力,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成就了他为人父的伟业。后来,他小儿子说,我是在我父亲攻我读书的过程中,和我父亲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的,我崇拜我的父亲。

  在那段岁月里,这样的日子是很艰难的!

  老贺为了给孩子凑学费,开始挑框卖菜,卖点葱,杂粮,芝麻,鸡蛋,反正家里一切能换钱的东西老贺都想着法为孩子凑学费了。因为老贺不识字,算帐不行,卖菜时常亏钱,小儿子在读高中时,有一次听说父亲在街上卖菜就赶去帮父亲算帐卖菜,当时在老车站交通饭店的一个人骗走了老贺一把蒜苔,没有付钱,老贺也不好意思找到饭店要钱,因为担心别人不承认。老贺给自己小儿子说的时候很轻松,但这件事情直到现在都让他小儿子憋着口气,出不上来的难受!小儿子记得,他在读县中高一的时候,因为嘴贪,老想等到星期天回家拿馍,老贺看到儿子心不在书,就告诉儿子,在学校可以吃饱,但不要老想着回家来,如果老是这样的话,不如回来种地。从那以后小儿子再也没有回家拿馍了。

  记得有一年夏天,二儿子从孝感师专回来,老贺卖完一夏季的杂粮,凑齐了给二儿子的学费,而当时二儿子的同学罗文英己经在作收粮的生意了,老贺给二儿子凑学费的杂粮就是卖给了这个叫罗文英的女人,当时卖粮时,二儿子和三儿子,还有老贺是拉着推车去的,短了差不多二斤的称,这一幕他小儿子直到今天依然记得很清楚,也许是因为这件事,使他小儿子直今对赚钱失去了兴趣,对花钱也失去了兴趣,铸就了他小儿子追随老贺在这繁华的世界依然喜欢过着清贫而刚直的日子。也就是在这个夏天,老贺凑齐了二儿子读大学的钱,却凑不齐小儿子读高中的钱,在老贺最后给到小儿子手里的学费里竟有一毛的碎钱,这件事情多少年后,依然他小儿子心中的一件心病。

  一个劳力 五间瓦房

  老贺对孩子的无私体现在他生命的分分秒秒之中,在年轻时是这样,在老年时是这样,在临终时依然是这样,这就是老贺伟大的地方。1982年,老贺的大儿子己经在北京当兵多年了,当时的部队己经有消息可以全部转到北京地方,换句话说,老贺家要出一个户口在北京的儿子,那时还是一个户口中国的时代,户口就是身份。户口就是工作,就是命运。这对老贺来说是命运给予他多年辛劳的回报,结婚后的四十多年时间,老贺一直为这个家熬着,熬的忘了自己,他确实太苦。

  后来,据他小儿子回忆,老贺几乎不吃零食,在农村干很重的活,没有象当时农民一样抽烟,喝酒,几乎没有任何不良的习惯。当时大集体的时候,因为大家一起干活,会抽烟的人可以多一些休息的时间,所以当时的农村抽烟的男人很多,想的大多都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偷会闲儿,但老贺并不看得上这个“闲”,依然务实的干活。小儿子唯一能记起老贺吃零食的情景,就是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办完年货后,因为赊销布政策,孩子都能有一套新衣的时候,老贺坐在老房前吃苞米花的情景,嘴开一个缝,一棵一棵的住嘴里放,吃的很细心,很节约。也许习惯了贫穷的他,觉得这样很奢侈,才这样一棵一棵的吃的。二十年后,条件好了的小儿子,常常想他父亲吃零食的这一幕,想起他父亲节约、厉己的一生而不禁常常潸然泪下。

  就在有大儿子转业北京的消息的时候,因丹江大坝修建,老贺后靠搬家要建新房子,一大家子人姑娘出嫁了,大儿子不在身边,二儿和小儿正在读书,身边没有一个劳力,只有老贺自己和生病的妻子韦氏。建房在农村是一件大事,当时因为在库区,有一千多元钱的搬迁费,还有家里的一点粮食,老贺就靠这一点家底,开始了建新房的路,地址选在东村头一遍桔树地的边上。盖房的时候,老贺盘算着,大儿子在北京了,不需要房了,两个小儿子结婚,房子不能少,和韦氏商量,两人撑着牙,打算盖五间房,这样两个小儿子将来结婚有个住处。

  经过了艰苦的一冬一春,老贺睡在工地,干在工地,用自己的肩把瓦,木头,石头,一肩一肩的挑上去,房终于建起来了。其间大儿子春节从北京回来了一趟,拿回了几条叫征途的大包装烟草,是纸烟,这在当时农村是一件有面子的事,也许老贺养了那么多孩子,这算孩子第一次给他张脸了。对大儿子,老贺是心存感激的,在大儿子当兵期间,每次团家,都是大包小包的给家里拿东西,特别是军装,俩个小弟读书时穿的衣服大多都是军装,小儿子因读书时多穿军装,被同学嘻骂为“大兵”,因此还给别人干架,被老师赶回过家。这小三个姊妹读书时候,应该说是老贺五十多岁后遇到的最大挑战,也是他经济最艰难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在北京工作的大儿子给了老贺必要的精神支撑,让老贺拼了老命供二个小儿子读书。老贺去世以后,其小儿子固执的认为,老贺对自己的大儿子很满意,就是因为大儿子在这段时间里很理解他,支持他,同时也是大儿子的好处境让老贺看到了家族兴盛的希望,给他了克服困难,选择坚强支掌下去的力量,并让他最终能坚持到最后。

  也就是在82年前后,老贺大儿子要结婚了,媳妇是一个北京姑娘,老贺虽刚建了新屋,但必竟是土房,老贺虽尽了全力,但依然觉得没有给儿子长脸,家里的床都是木柴床。后来和韦氏商量,到县城里买了一张棕床,也算是给儿媳妇的见面礼吧!这张棕床在当时的农村算是一件奢侈品了。后来儿媳妇走的时候在被卷里留下了二十元钱,就是这二十元钱,让老贺和他的妻子足足幸福了好几年。以至于韦氏好几次和她小儿子提起过这件事情。后来,二儿子也结婚了,在老贺建的新房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老贺为二儿子杀了一头猪,作了一个硬板木床。94年以后,小儿子在大学毕业时,当上了本地的公务员,不久也结婚了。老贺为小儿子,买了个电视,也杀了一头猪。老贺在村里处事公道,在家里对待自己的儿子也这是样的。

  风刮过土丘,青绿间,乡野间的老树诵读着这样的往事,轮回无尽的因果,老贺这辈子活的值还是不值,没有人评说。但此后这个村子尊崇教育,重视孩子读书的事情,却一直不曾衰减。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多都是家里的孩子考学出去工作,户口迁走,只剩下老屋了。

  家人离去,故土余音稀。青绿土丘下,老贺和韦氏寂静安详!他留下的五间瓦房和在老屋房前种下的七棵椿树成了老贺在这个村最后的语言。他们的故事或被提起或被忘记。多年后,老房子被后辈翻建,青瓦白墙的小楼旁就是老贺的坟,青绿间的土丘和故土的原野空旷辽阔,唯有罕见的却是家人的影子。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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