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岁末说“梦”
——续昔作辞旧岁
庚子岁末曾作“寻食”之梦，醒后自谑，恐与幼时荒年度饥有关。按弗洛伊德“释梦”的观点，童年的经历特别是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经历，会通过“梦”而了愿，以此打开自我心结。可见这“寻食”之梦确为幼时度饥之阴影沉淀，非此难有这般梦。但这“寻食”之处却未还原为幼年忍饥挨饿的乡下，饿殍遍野的农村，反而出现在大学求学时的学生食堂——在庚子岁末的夜梦中，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寻食”之处，竟是我就读的大学，若虚若实的环境在梦中频频闪现，瞬间神游于似梦非梦中。这就无解了，何况饥肠咕噜的岁月已熬过，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还有幸跨进高等学府，口粮虽限量并配定额粗粮充数，却能果腹;各种供给虽凭票证购买，饭桌上却偶见油荤;外加千省万省省下来的粮票(全国粮票性价比最高)，还可以与校园周边的农户，物物相交，换得鸡蛋、干面等物，然后在宿舍偷偷插上电炉，那鸡蛋面无油尤香，无肉味美，令人垂涎……
庚子岁末梦中“寻食”之处，竟以青年时代求学的高等学府，代之以幼时度日尤艰的穷乡僻壤，“环境”的“良莠”互变，岁月时序的颠倒，加之“寻食”之路的种种迷津，恰如一地鸡毛。不过，按弗洛伊德的观点，混乱无序只是“梦”外显的内容，它掩盖的欲望才是梦隐含的隐义，但这需要通过观念分析才能揭示;弗洛伊德又说，梦有“转移”的特征，即梦将隐义内容加以转移，确切地说，是把梦外显内容所蕴含的思想之精神重点或中心，加以转移。故而童年于穷乡僻壤中的饥饿难耐，在梦中转移到了高等学府，“寻食”之隐义也随之变化——从生存需求的物质层面，衍生为知识渴求的精神层面。之所以如此，当然是历史所致。我们那代人，生命承受之重和历史机遇所赐使命运得以改变——童年时代忍饥挨饿，少年时期历经WG动乱，青春伊始即随千万大军落户农村“接受再教育”，度过了那段基本无书可读，无学可上，视野被屏蔽，思想被禁锢的“青春拾荒”期，强烈的求知欲被活生生压抑，心灵的枯竭并不亚于荒年的忍饥挨饿，幸而迎来“科学的春天”，幸而跨进知识的殿堂。如此，庚子岁末梦中，“寻食”之处的转移，所含隐义难道不可解?
庚子岁末梦中，不仅“寻食”于学府，而且攀越崎岖峭壁，览尽无限风光，还抓拍到摄人心魄的美景，那片刻的快乐至今还荡漾于心中!虽然这只是“梦”，我却不以之为“梦”，它稀释了庚子年疫情肆虐带来现实沉郁;虽然这只是虚无，我却视之为对生活中极度“缺氧”的补充。几乎一年禁足，闭门不出，拍摄的快乐只能在梦中，也果然出现在梦中!这是现实之趣与梦的情缘，这是艺术之灵孕育的美梦!
可惜历辛丑熬壬寅，每每岁末再无“梦”，是心中无神启，还是灵感近枯竭，是日子无宁愁扰眠，还是现实噩梦难入寝?回望辛丑路漫长，壬寅年头更无望，天不怜世人，夏来洪水猛兽肆虐狂，百年罕见酷暑九州遭灼烤;世道多纷乱，百姓遭万劫灾难尤深重，其之最莫过于年初tie lian 女遭受千般苦难，身世悬疑却无解;莫过于唐山女夜饮遭横祸险些命丧暴徒拳，万民怒呼必法办;莫过于转送方舱夜行大巴车翻冤魂屈，扼腕叹息川山泣;莫过于xin jiang 祖孙被锢楼宅殒命烈火中，天地悲恸民击鼓;莫过于成千上万的老者甚至青壮年，于寒冬命丧瘟疫尸骨难入殓，祈祷苍天亦无助;莫过于瘟疫促世变，芸芸众生深陷荒诞命贱如蝼蚁，唯有阿弥陀佛求保佑……
倘若虎年的灾难，世道的混乱，一如童年度荒，青年“拾荒”,硬要固留心底而出现在此后的梦中，我宁愿此生不作“梦”;如果不能不作“梦”，祈祷余生使之不入“梦”!如果庚子岁末涉险觅景览美之梦可以延续，我宁愿白昼也做“梦”!没想到多难之岁，我还果然作了这样的“白昼梦”——壬寅年亦小有幸运，寻得机会偶而外出：初秋应邀西行九寨沟，三十年后故地重游，那寨那水依然如故却身在彩湖忆昔时，望悬瀑则盼飞流荡俗愁;深秋游邛崃诸古镇，感叹夹关人稀市冷秋风凉，唏嘘平乐人迹罕唯有白沫江水孤吟伴清秋，惊讶于大同赶集人流涌乡村烟火重;尤其是初夏随团游走西藏边陲，探迷墨脱老迈不惧行路难一心再续雪原情，尽赏高原云雾飘逸织纱幔如波奔涌似海现，若饮坠仙境似梦似幻……凡此这般，远离尘嚣心灵获得瞬间自由，难得壬寅年!
如果庚子岁末“大学寻食”之梦可以延续，我宁愿回到那春风荡漾，充满希望的时日，重返青春再跋书山再游书海，即使要久经磨砺也在所不惜!然而老迈趋暮年，岁月不可返!所幸墨脱之行，亦以“白昼梦”让人感叹墨脱人充满希望的不懈努力带来的巨变——昔日“绝域”，几乎与世隔离，地贫脊人受穷被逼外走;今日“绝域”，筑起通途搞活经济逐渐繁荣，引来异地人往里涌，开店的，打工的，旅游的，探险的，长居的，移民的……入夜更是灯火辉煌，公园游者悠然，广场人群欢歌漫舞，尽情享受边陲安详宁静的生活。
难得壬寅年!游高原一隅，佛如走进梦中桃花源!祈愿癸卯迎春，墨脱“桃花源”遍及神州;祈愿新岁换颜——关于墨脱的“白昼梦”能够续延!
2023年1月1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