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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荷.奖】百家饭的味道(散文)

作者:老来   发表于:
浏览:109次    字数:3351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8889篇,  月稿:3

  冥冥之中,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吃“百家饭”的人。在我的故乡静宁流传着吃百家饭的人,大都是有手艺的人,桌儿上,桌儿下,被人伺候是一种尊重。

  木工和石匠走村串户,一家挨着一家有干不完的活结,说明手艺超强,被人认可。赤脚医生和接生婆,是被人最为重视的,给人治病和迎接小生命,该是天大的事情,东家都会拿出上等的食物来招待一番。至于骟匠和兽医的礼遇就要低一些,给畜牲结扎和治病,视为可有可无,在一般人的思维中,家有千万,长毛的不算,对畜牲的重视程度因人而异罢了。而东家出来,西家进去的媒婆,就另当别论了,她们依靠自己的两张薄嘴唇和一只巧舌头,走进男方家门夸女方,走进女方家门夸男方,直夸得天花地转,似乎只有这两户人家和这两户人家的儿女,才是天底下最般配的一对。如若撮合成一对姻缘,媒婆吃香的喝辣的不说,还有一份不薄的谢金外加一双跑路的鞋子,大都是男方作为谢媒之物。如若遇见男女双方共同谢媒,这个媒婆真是烧高香了。自从自由恋爱开始,媒婆的营生受到冲击,对于比较传统的家庭来说,依然用媒婆搭桥牵线。城里兴起的婚介所跟媒婆的作用是一样样的,只是他们以收取会员费为谋生的,这和吃百家饭如出一辙。我最羡慕那些靠眼力吃饭的人了,西家的牛被他们牵到东家去,走上不足一两公里的路程,就能赚到一两百元钱。更胜者,他们在集市上牵到一两只羊移动一下位置,有的甚至原地不动被卖家牵走,反手便有几十元的钱到手了。他们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次赔了,下次狠狠地再捞上一把,是不在话下的。

  而我,既没有手艺,也没有超强的眼力,却歪打正着地走上吃百家饭的道路。三岁随父母逃荒,两百多公里的荒路上,一边乞讨一边行走。到如今父母乞讨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父亲一手提着打狗棍,一手端着半个碗,背上斜挎布口袋,一顶旧草帽遮挡着半个脸,还要招呼我紧随其后。父亲每敲开一户人家的门,见主人是男是女,即使与自己年龄相仿也要称呼人家“叔叔,婶婶”,接着伸出半个碗说:“给上些。”给上些的内容很是丰富,只要是吃的,剩饭、半个馍、或五谷杂粮、或几颗洋芋……被主人以同情的目光送进父亲的布口袋里。父亲连声说着谢忱的言语,头也不抬地赶紧离去,如若遇见正在吃饭的人家,他们也会端出一碗来,父亲总会让我先吃,等我吃着剩下的,他便喝点汤汤水水的抹着嘴说,今儿个过瘾了!也有给半个馍馍的,不管多少,都被父亲收集起来,赶到另一个村头和母亲,哥哥姐姐们碰头。将讨到的食物简单归类,攒足三日的食物,我们便继续上路,觉得食物接不上的时候,继续乞讨。这一路走来,我粗略的估算过,有上百的人家接济过我们,从六盘山脚下的和尚铺算起,我吃过宁夏固原的,甘肃平凉的,泾川的,灵台的百家人的饭。这些饭,有来自于穷人的,也有稍微富有的人家的。吃着这些钢磨、石磨、水磨磨成的面粉做成的“百家饭”有着共同的味道——怜悯。这怜悯之味正是父母用尊严给我们换来的。自从吃过怜悯味道的百家饭,便给我养成一种吃饭看脸色的习惯。同时,让我依然不能忘怀的是那些具有善心的人家给我的一碗水或者半个馍。每每路过,我总要从车窗探出头去,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一个个村庄,幻想着曾给我吃食的老人是不是健在?给我一个白面馍的年轻大嫂一定变成了白发苍苍的婆婆……是呀,是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们,当时的他们并不富裕,是从他们自己的嘴里抠出的食物接济了我们。他们用一颗颗善心包裹了我们一家,确切地说,是让我们一家人活在了人世间。而我欠着的,至今依然欠着的就是人世间的这份温暖和大爱,时刻提醒着我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社会,面对这个温暖的人世间了。

  能吃上有尊严的“百家饭”是一种洪福。走进军营,吃的是国家的粮食,归根结底吃的是无数百姓的粮食。古人把当兵叫吃粮,现代人文明地称其服兵役。无论怎么称呼,实质都是一样的,吃粮,尽义务,保家卫国,是无限光荣的。在军营的两年零九个月里,让我遇见了我人生中的许多个第一次。譬如,第一次穿上裤头、第一次走进澡堂、第一次路过首府兰州城看得我眼花缭乱、第一次坐在火车上好奇地盯着搁在茶几上的一杯水看个不够、第一次看到黄河母亲,不由得我大声呐喊、第一次吃到四菜一汤、第一次听见军号、第一次触摸到钢枪的冰冷和森严、第一次走上哨卡感觉到祖国疆土的神圣、第一次感觉到肩上的列兵衔也是有分量的、第一次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亲人还有人世间最为珍贵的战友情……正是这一个个第一次,让我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转变成为一名军人。在部队的熔炉里,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血液是会沸腾的,青春是会唱歌的。在军营,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腾了多少“国家的面袋子”?说白了,不知吃了多少个农民种的粮食,这和吃“百家饭”是没有什么两样的。我以我的青春,我以我的义务守土吃饭,吃的理所当然,吃的心安理得。尽管在军营,我没有干出什么名堂,但多少个第一次,给我的人生经历增添了风采。我对军营的挚爱是刻进了骨子里的。复员回家,我会鼓动我身边的年轻人一定要去参军!别人嘲笑道:“像你当了一回兵,白腾了国家的面袋子。”我只是笑,却没有告诉他们,我所经历过的,以及当兵前的我和当兵后的我已截然不是同一个我了。在银川的工地上,我一遍又一遍地鼓动和我一起干小工的侄子。我把军营生活吹得天花地转,侄子相信了,他决然地离开工地回家报名参军了。堂兄见到我后生气地说:“我知道,就是你在背地里煽风点火的,我的文儿才去当兵了。你知道嘛?这三年,我家里要少收入30000多元了……”我说:“大哥,有些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堂兄说:“就像你,只是白腾了三年的国家面袋子,还不是回来了吗?”我说:“大哥,你看看村里,凡当过兵的,哪一个是打了光棍的?”堂兄真的掐着指头算了算,村子里七个光棍汉没有一个是当过兵的。堂兄不再言传了,足有半年时光,堂兄一直没有跟我讲过一句话,即使我的一句问候,他也装着没有听见。三年后,我的侄子从部队转为一名留疆干部,堂兄专程从老家赶往喀什看望侄子,路过阿克苏,我们一起聚餐,堂兄举起酒杯主动跟我说:“兄弟,你是对的,我不该跟你赌气,半年没有跟你说一句话。”我说:“大哥,都已过去了,只要孩子们好,你我都开心。”饭后,大哥执意要去我的单位看看。他见到我工作的阿克苏地区影剧院环境优美,工作舒适,连连赞叹:“真的是当兵改变了你的命运!”我说:“是呀,大哥,老天爷给我们农民的后人关上一扇门,肯定留着一扇窗子,只要我们把头伸出去,总有一个说法。”这次,与堂兄一别,竟然成了永别,他从喀什回家不久,因病离开了人世。欣慰的是,侄子的争气,使我与堂兄解开了心结。我想,在堂兄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也是欣慰的了。

  话说,我复员回家的几年,依靠部队首长赠送的一台淘汰了的16毫米放映机,在冬季的农闲时间,走乡串户很是红火,尤其遇见一个村庄的农民庆祝丰收,将社戏改为放映,我吃着从每家每户收集的面粉和清油,炸的油饼,擀的长面,被人伺候着,桌儿上,桌儿下的百家饭的味道,是回味无穷的。后来,我依然依靠我的放映手艺走进阿克苏地区影剧院,给无数的电影爱好者服务,我的工资来源于票房收入,是无数个观众的支持和奉献。我想,我依然吃的是“百家饭”了。而那些导演们,演员们,剧作家,制片商都是直接或间接地吃着“百家饭”的了。

  2016年3月,我有幸成为一名“访惠聚”工作队队员,踏进南疆的村庄,坐在维吾尔族村民的炕头,吃过不少人家的饭食。都说,维吾尔族是一个热情好客的民族,这不只是只停留在口头上的,只有你走近他们,才能真切的感受得到的。只要赶上谁家的饭点,一家人都会忙乎,给你让座,端饭,沏茶,即使锅里的最后一碗饭,也要递在你的手里。你若推辞,主人会说:“赶上吃饭来的客人,都是好人!”就凭这一句话,不由人心里乐滋滋的会端起饭碗来,尝到的是那份久违的热情和尊重。如若当场付款,主人会说,这是在打他的脸,他会肚子胀。日后,我们只能以赠送礼品的形式答谢主人。你来,我往,便结识了许多农民朋友。与淳朴憨厚的农民交心,交流,会让人立马回到现实之中,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找到根的感觉。还知道,端在碗里的饭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这些极其简单的道理,总会被人遗忘。

  感念我在乞讨的路上,在军营,在工作及驻村的过程中所吃过的“百家饭”,让我尝出与社会抱团取暖及家国情怀的味道。

  柳振师首稿于2023年1月10日

  托普鲁克村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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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散文 味道 百家饭 百家 晓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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