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启勇
时光如水，逝去无声。猛然回首，会发现看似一成不变的生活，其实早已发生巨大变化。你当然最关心的是自己，嗯……成熟了，稳重了，职位高了，收入多了，底气足了。你还会关心自己的孩子，长高了，长胖了，读幼儿园了，上小学了甚至考大学了。因为孩子是你生命的延续，说到底，你还是在关注你自己。但偶尔，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是某个特别的时刻，你会注意到，同为生命延续者的自己，也被一群人关注着，他们看你的眼神满是温柔、期盼与怜爱。而这群人，正默默老去。
爸老了。满头白发，染了又染，还是白。我劝他，都这个岁数了，头发白是正常的，没必要染，对身体伤害大。但他不听，每年都染，似乎这样就看不出衰老的迹象了。其实，除了头发，很多其他细节都更有力地证明了他的衰老。比如，反应迟钝了，听力下降了，很多平常的事情搞不懂也记不住了。查出糖尿病后，不管在哪儿吃饭，逢人便问，这个能吃吗?那个能喝吗?同桌的人宽慰到，没问题的，吃。但他还是摇摇头，继续分析自己的病情，不论别人愿不愿意听。我知道，他不是在确认东西能不能吃，而是通过展示自己病弱的方式获得更多同情与关注——记得小时候的自己，也这样做过。
妈老了。走路慢了。春节时和妈同行在老家的土路上，一不留神，就把她落下了一大截。胖是一个原因，腰椎间盘突出是另一个原因。她跟我一起走的时候总喜欢说一些家长里短，亲戚家的、邻居家的、自己家的、菜市场听来的。我惊叹于她收集信息和语言表达的能力，但说实话，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所以听得不太认真，也很少回应和搭话，但她总是在说，落下后追上来又继续说。那么问题来了：当我自顾自地往前走，她一个人落在身后的这段时间，她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另一个爸老了。60岁后说自己要开始倒过来活，明年59、后年58……很有创意，实际上也是不想变老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精明强干的人，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什么困难都有主意，当家里人有事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找到他便能迎刃而解。他是整个家族的支柱和保障，有他在就会心安。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凡事征求他的意见，能比自己想得更周全。但慢慢的我发现，他遇事也会问我了，酒喝得少了，药吃得多了，更怕冷了……他常说自己要退休，却总是被所有的事情团团围住，退不了休。这样也好，能者多劳，至少说明他还是那个精明强干的人。
另一个妈老了。视力越来越差，背脊越来越弯，但操持一家人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准。什么时间叫孩子起床，什么时间准备早饭，什么时间出门买菜，什么时间收拾房间……她不爱说话，却对一切心中有数并安排得妥妥帖帖。《天龙八部》里有一个扫地僧，人狠话不多，是最厉害的角色。她也有这种气质，家里离了谁影响都不大，唯独离了她很快就会乱套——原来，衣服不会自动洗好，饭菜不会自动上桌，家里不会自动整洁。当看见旅行结束的她拿着扫帚出现在家里，所有人就都知道，混乱结束了，一切又将回归正常。
他们是我的爸妈，是我从小到大到现在一直以来的依靠。我就这样心安理得地依靠着他们，却没注意，他们正在老去。我想要回报他们，却发现自己没那个实力，就像那首歌里唱的“你想要的我却不能给你我全部，我能给的却又不是你想拥有的”，并且还要继续依靠他们的护佑，才能勉强维持生活的平衡。
“忽有家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秋天没到，春天到了，春天代表着希望，只希望，自己能强大得更快一点，他们能老去得更慢一些，当两条时间线交汇之后，就换我，来守护他们的安宁与幸福。编辑：卢泠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