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这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朱自清散文中脍炙人口的名句。
世人皆知朱自清是名满天下的作家,他的散文《春》《背影》《荷塘月色》《匆匆》《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分别被选入小学、初中、高中语文教材,这些温婉细腻、感人至深的经典名篇,滋润着每一个中国人的精神家园。
但是,很多人却似乎选择性地遗忘了他还是个孜孜不倦的教员……其实自1920年从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后,他便走上讲台,成为中学国文教员。1925年,经俞平伯、胡适推荐,他来到清华学校(三年后改为国立清华大学)担任国文教授,后任系主任。在此期间有《匆匆》《背影》《荷塘夜色》等多篇广为传诵的经典散文问世。渐渐地,性格敦厚淳朴、专心治学、不善交际的他,以诗人、散文家、学者的身份,被清华园以外的世人所熟知;一位在贫病交加、战乱频仍、颠沛流离中始终站在讲坛上的大先生形象,自此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张熠熠生辉的名片。
他的一生是短暂的。短短51个春秋,经历了初为人师的不知所措,经历了战火纷飞迁校西南,28年间,他始终站在讲台上,以自己渊博的学识功底,独到的学术见解,严谨的治学态度和谦恭的为师之道,受到众多同行大师的首肯与门生弟子的赞誉。
他的一生是苦痛的。生活拮据和体弱多病如影随形,始终像压在他精神和身体上的两座大山。作为长子,他很早就承担起赡养父母、照顾弟妹的责任。他自己也有八个子女要养育。但是不论借钱、预支工资甚至去洋行典当,在同事和学生的眼里,他从来不叹穷叫苦,更不会消沉、气馁。从38岁开始,他的日记中常常提及胃痛,吃不下饭、夜不能寐,体重骤降,却仍然坚持教学、研究、写作不辍,对所承担的行政工作毫不懈怠。据他的学生回忆,除非病倒,不然他很少请假,到他生命的最后阶段,他上课时已经开始不断喘息,学生劝他休息,他却坚持坐下来把课讲完。
他的一生是硬气的。平日里的朱自清颇有谦谦君子之风,待人宽容、温和、笃实,遇事慎思明辨,对同僚谦和,对学生真诚,甚至对同事的家属、对家里的佣人也是一如既往地友善。但是,面对民族大义,面对善恶是非,他却像一个战士,绝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好友闻一多被暗杀,他不惧危险,毅然出席追悼会,报告闻一多事迹,并作新诗《挽一多先生》,他在最为贫病交加的艰难时刻,毅然在《拒绝“美援”和“美援”面粉的宣言》上签了名,并接连做了《论气节》《论严肃》《论吃饭》等讲演,并发表文章为人民解放和新中国诞生呐喊斗争。
在专业上,朱自清孜孜以求、古今融汇、中西贯通;在教学中,他尊重学生、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在做人上,他严格律己、待人宽厚、谦逊而不失原则,在贫困与疾病的考验中彰显气节。反映到他的散文中,那些形形色色的事情背后,体现出他令人肃然起敬的独特人格之美。他的散文可以说是白话散文典范和现代汉语的楷模,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他将文、诗、画及其内在神韵、情致互相融合,含蓄蕴藉,不但开启了“诗化散文”的先河,更在艺术方法与技巧上,通过对古典散文传统方法与理论的借鉴,将自然、清雅的古典诗意美融入语体当中。
他用眼观察世界,用心感受世界,用文字表达世界,上大学时他的专业是哲学,他时常会因为时间的匆匆流逝而“头涔涔而泪潸潸”;工作后他教的是文学,他写诗、写散文、写时论,同事和学生都觉得他“温润有节、独立不移、兢兢业业、清醒用世”,这或许是他作为老师留给人的外在印象,但是“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的他,梦醒后“忽然双眼一睁,如坠深谷,万象寂然”的他,面对强权畅想“从容地瞻仰正义的面目”的他,如何在繁华落去后找寻自己的真实之处,又是如何在一次次的“热闹”与“落寞”之后寻到支撑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意义。
他的文字行走在纸张上,清晰典雅却能力透纸背;他的身体行走在讲台上,高大瘦削却能顶天立地。他是作家的典范,也是讲台上的大先生。
教书三十年,一面教,一面学,向时代学,向青年学,生能如斯,君诚健者;
生存五一载,愈艰苦,愈奋斗,与丑恶斗,与暴力斗,死而后已,我哭斯人。
这是后来担任九三学社主席、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许德珩为朱自清逝世题写的挽联。上联作者采用两个“一面”和两个“向……学”,概括了朱自清的三十年教书生涯,热情洋溢地赞颂了朱自清不断地从时代和青年身上汲取力量,既当先生,又做学生的治学态度;作者用“生能如斯,君诚健者”寄托了对朱自清的敬仰之情。下联作者用两个“愈”字与两个“斗”字,突出点明了朱自清的节操和骨气,对他的爱国主义精神予以高度赞扬;结句“我哭斯人”如泣如诉,十分沉痛,深切地表达了挽联作者对朱自清逝世的哀伤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