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散文

袁舜华:老夏

作者:袁舜华   发表于:
浏览:98次    字数:7004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100篇,  月稿:0

  老夏本来在外面做木工活。他妻子老方与镇上老农资站长老汤一起来县城农资市场转一圈,第一次与我们合作,开了些货带回去,初次尝试在家经营一些种子农药生意,应是一出手就尝到了甜头,老夏才决定的转行,立刻回家接手他妻子老方初步奠定的生意,也从此替代老方与老汤一道成为进货搭档。

  我们租用的一溜三间门面房里摆放着一些产品,我面前一张木制写字台的另一边,是一条供客户坐的长板凳。老夏和老汤时常于长凳上各坐一头,对着桌面上摆放的产品小样,问性能、谈价格,论效果行情。老夏表现出对一个新行业十分的兴致与敬业。勤学细问,孜孜以求。入行不多时,很快进入角色,表现出了同行业人特有的老道。他胳膊肘杵在二郎腿尖峭的膝头上,举着长长烟灰的香烟,漫不经心于烟雾缭绕中昂头眯眼,听你叨叨侃侃介绍产品,不知几时,他像陡然间被戳中了哪根神经,来了兴趣,以极快的速度将烟插到嘴上,扑通放下架起的一条腿,摸出上衣口袋里的老花镜驾到鼻梁上,在烟与灰的漫天飞舞中咳嗽着、捧起那款产品,扭头眯眼对着光细看说明。他丝毫没有手艺人的刻板,两道浓眉下一双挑剔的眼神,反倒透着生意人的精明,大有些灵活睿智。显得一旁行业老手的汤站长有些木讷。渐渐的可以看出,俩人进货的主导权也偏向老夏。老汤显得有些唯唯诺诺。

  二十年前的县城农资市场,乡镇上的经营户来县城进货,一早坐班车过来,在有稳定关系的哪家批发户那里谈好了业务,开好了货单,中午基本上是不用自己花钱买饭吃的。有点销量的客户更是各商家留之不得的,生怕他饭前转悠到哪个更热情更会来事的商户那里,被感化被拖住,一通展示,一番款待。零售商们一般都有相对定向的客户。县城批发户的门店扎堆在靠近车站这一圈,谁家生意清淡谁家火爆,谁进到谁家店里,远远近近都能看个了然。商场如战场。在这里除了有通货价格的比拼,较量的是各方面的能力。乡镇或村里的散户性格各异,各具形态,众口难调,合作对象一般都是找对味的人,有话道,做事先做人。多重因素,客户又是相对流动的。所以,客户们能留在你家吃午饭,一定意义上是对你家产品人品的认可。

  老夏和老汤留在这里吃饭很多回。老夏好喝一口,酒后极其能聊,与其说他嗜好喝一口,不如说他更热衷于酒后的聊侃。他烟不离手,状态微醺,放开嗓门,聊得畅然,无所顾忌。话题围绕本行业产品、市场,乃至无所不至,天上地下,凡他所知道的,无不聊得兴致勃勃。

  聊到孩子时,他便大谈智商、基因传承、以及发展方向。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考上名校,一个考上二本,显然是他引以为傲之所在。他更有深入地剖析,“我家那个老二啊,虽然只考个二本,但实际上他比老大聪明,那个东西你看他脑袋前凸后凸,从小脑子就比老大灵光,虽没老大考得好,但他以后不一定不比老大有出息。”,他一旦开启了宏论,声调便逐步高扬上去,“判断一个人,”在本来就慢的语速中突出重点一字一顿“你不要光看他一面,要全面发展的眼光看他,将来主要还是看各人的潜力……”讲到激昂处,一脸亢奋,像是在与人争执,脖颈上青筋爆起。他的重点好像已经不是在说他家老二,而只是展示他那惊世骇俗的见解,又仿佛触及到他生命的高光点。

  每回,老汤都在旁诺诺应声,附和帮衬得殷勤,“是的不错不错哦!两个儿子可给他争气了,老夏这辈子值了值了!…”老汤高大身材,一张圆润的脸酒后红中透亮,总挂着弥勒佛一般的笑容,让人怀疑他笑容之下的圆滑。

  “老夏嘛,就是个狗头性子,人不坏,要把他毛捋顺了还是不错、不错的…嗳咦,关键还是他有个好家属方大姐,那个人啊,可称得上宽宏大量,聪明贤惠,把家里的舵把得稳啊!可以讲老方在家才是真正的大功臣……”老汤背后总这么感叹着说老夏与老方。

  对于老汤,老夏是有些瞧不上的。

  老汤是村镇农技人员,有退休金,在这点上有着老夏不可比拟的优势。可老汤却有悲催之处,他三十多岁的儿子,有些继承他老太婆的基因,是个只会在家里吹口哨,基本上什么都不会做的半傻子!这是老汤的硬伤。老夫妻俩一个在街上摆摊,一个只知道没日没夜在地里干活。老汤不在时,老夏毫不掩饰相比之下自己的欣喜得意,熏黑的门牙两边露出更多的几颗板牙,从齿间出来的声气,让人分明看到了幸灾乐祸,他表现得直接,无意遮掩。“我觉得这种情况,就等于这个家就没希望了不是?”说完这话,他隐约的笑意倏然收去,反倒抹上些许凝重,紧蹙眉头,扯着嗓子,大声议论,长长脖子上榔头似的寸板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要是他,还干个屁,不早拿着退休金吃喝玩乐去了。还有啥干头啊!”我们租下的门面房南边四方后院里,响彻他的声音。

  老汤隶属于县农技农资部门,不时要被通知过去开会。老夏一直与县农资站下属的经营部不对付,感觉里面的人有点官商作风行大欺客。所以他从不过去。一般都是在这里先坐定,货品谈个七七八八,等老汤过来或吃饭或再转转,把货配齐。老汤每次到来几乎都是一副风风火火汗冒雨淋模样,无论春夏秋冬,红通通的面颊上都是汗珠滢滢。

  老夏手肘戳在二郎腿尖厉的卜辘盖上,高高举着香烟,扭过凸起的后脑勺对着他,一脸不屑。

  “你看汤站长这个人,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好像天底下的人都没他忙,你看他哪一回干什么事不是这样慌里慌张!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人注定干不了大事,没大出息。”只消稍有空隙,老夏一定会突然扑通放下架起的一条腿,急急地要把对老汤的看法表达出来,他背后说人坏话,丝毫无需拐弯含蓄。

  农资市场的销售模式悄然发生着变化。

  大势所趋,上到县城自己来拿货的客户即便开了货,也要你配送过去。所以时常,须得配车送货下乡。

  老夏家在位于县城南十多公里的村镇。从一条通往外县正在扩建的省道下来,由南向北一条笔直的水泥路进村,村民自建的楼房在路两边整齐排列,开车行驶约两三百米后停下,路东边高耸着几棵水杉的地方便是老夏家。老夏家的房子在那一溜中不算扎眼阔绰,也不算寒碜,三间上下,大门朝西。敞开的两间堂屋,水泥地面异常平整光滑。还没等到你对那水泥地面的光滑明净发出赞许,一白一咖两只圆形动物几乎贴着地面滚到你脚下——两只小型宠物狗,咖色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白的对你娇嗔地叫着。“没事没事,别怕,它们是在欢迎你们哩!”方姐笑脸相迎,一边朝两只动物呵斥:“拉登萨达姆快回窝里去!”。

  有时,尚未进门,便见家里一片喧闹。堂屋中央闹哄哄围着六七个人,有站有坐簇着方桌打扑克牌呢,站着的人或有一只脚跷在别人屁股旁的板凳头上。方姐便立刻伸手去那堆人中扯老夏的衣袖,“莫慌!你们先坐,我马上就好!”老夏激战正酣,扭头匆忙应付一声,说话的气息把个嘴上的烟灰吹在满桌的扑克牌上。

  “不急不急,我们先歇会儿。”我们知趣地应和。进货方面,老夏在家里早已是一言堂,应是不容方姐拿一点主张。

  方姐从一旁提来暖水瓶给我们水杯里续水,我随着方姐向东踏进后院。

  这是一个洒满阳光安静的四方院落,一排南向的厨房卫生间的平房与前屋垂直,宽敞整洁明亮,廊檐下垂吊一盆玫红矮牵牛花娇艳欲滴,极其亮眼。这里与前屋廊檐衔接,即便雨天来回客厅和厨房间也不会湿脚。院中间用瓷砖砌了一个一尺来高长方形花坛,花坛上有盛开的月季,红黄两色的美人蕉,白色的马蹄莲……各色花苗翠绿葱茸,与廊檐下垂吊的鲜花相映成趣。使得整个后院芬芳妖娆。

  “这里有个房间,”方姐曾笑指着主屋廊檐下对着花坛的一扇房门,“这是我老娘住的屋。”说着领我看过去,原来是前屋一大间隔成一半的房间,前半间是她们两口子的卧房,她老妈住这后半间。里面收拾得异常干净清爽,方姐的笑容、满屋的清新舒适,都在诠释着一种幸福的味道。她老娘年逾九十,一个皮肤白净,面容平静眼含笑意,让人油然感到亲切的老人。老人家平常在附近的庙里吃斋念佛,也时常回来住住,从不去几个儿子家。

  “上面三间房是我家两个儿子的,他俩每学期放假,回来时一人一间,还有一间是夏小文的。”身形纤细的方姐指着廊檐下的楼梯朗声介绍,更加笑意盈盈。她经常提到的夏小文,是个十三四岁,长得婷婷玉立的女孩。是老夏弟弟和弟媳俩人离婚后,两方都不愿意要的孩子。老方两口子接过来当亲闺女养着,在中学住校,平常不回来。寻常从两口子口中得知,他们誓要把她培养成像她俩哥一样优秀。

  再往东边,一道围墙的木门外,还有一片菜地,种满了各色蔬菜,郁郁葱葱。辣椒茄子豆角黄瓜韭菜小白菜很是齐全。不由得叫人羡慕这种农家的惬意。方姐不时要采摘些蔬菜要让我们带回。

  若不是急着赶路,老夏和方姐定要热情留我们吃饭,邀我们参与这里下午的一场牌局盛会。

  往后的几年,他家里越发热闹了。

  他大儿子结婚后,有了孙女,小两口住省城,孩子放在这里十多公里老家父母处。远在滁州的一对亲家退了休,便来在此间常住,两家人相处融洽,过来一起帮着带外孙。四个人的快乐惬意不仅仅忙于相伴辅育一个后辈的成长,还在于其乐融融的氛围、闲暇时光的一份消遣——对那每天饭后堂屋里一场麻将的期盼。一般早上九、十点钟几个人就开始准备午饭了,男亲家挽起袖子系上围裙,身影闪烁于后院厨房间,一切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早早准备,免得饭没吃完,就有邻居就坐到桌前码好麻将牌催着等着了。老夏除了逢集时推着板车去一里多路的集上赶集,一般晌午只管在前屋磕绷着眼皮,应对前来买货的邻里和来卖货的商家,对后厨活动不管不问,偶尔扭头回答男亲家前来的一两句问话,语气尤其随意,像是相处了几十年的自家弟兄,即便有时好像没轻没重,也没见亲家有丝毫介意,仿佛相互间都把对方当成没心没肺的主。饭后牌桌上他们家通常上一至两个人,原来老夏基本不上牌桌的,只是兴之所至偶尔为之。

  那天酒后,或又是兴之所至,老夏满脸通红醉态朦胧地凑到桌边张望几眼,偷偷摸了几张牌攥在手里,然后转身在满桌人的置疑吵闹中,躲到一旁嘻嘻窃笑,笑得低头弯腰,肩头抖动,笑到面若红菊、眼泪婆娑、恣肆憨狂。

  见我们来到,老夏在他恶作剧的快乐中沉浸一会之后,顺过来一张小凳,正襟危坐,立马脱去嬉闹表情,全然一副认真沉稳面貌,与刚才判若两人。在翘起的二郎腿上点起了票子,给我们付账。那稳重协调神态,让你明白刚刚以为他酒喝多了竟全是错觉。通常情况下,我们将电话里约定的货物快速卸下码放在堂屋拐角处、老夏推着上街的板车旁。老夏从不拖泥带水打条欠账。

  老夏付完帐,我们还要驱车赶路。一路向北再去一二里路就是老汤家。

  春播春种的季节,也是农资销售的旺季。那天老夏却一脸的不开心。

  在我们以为会一直这样良性互动时,总还是出现了状况。他说老汤在集上总恶意跷价,把他害惨了。俩人卖同样的货,老夏卖的价格高,老汤却没有按照约定卖的低。上来赶集的农民围着老夏的摊子,一片吵嚷,找老夏退货退钱,把老夏撂坑里了。此前老夏就与我们说过这事,我们也多次提醒了老汤,但怎奈老汤口头答应,实际不知是否照做。反正老夏这次气得鼻子冒烟,再次表示,以后王山集上,老汤卖的货他不卖;给他的货不要给老汤。要不然,那言下之意,势必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那次,他的确没要什么货。方姐面露难色,尽量回避着我们。但还是告诉我们,老夏此前在街上与一农家福农资连锁店的王家龙两个人干起架了,原因也是王家龙屡次恶意捣老夏的货,老夏忍不下,跟他动手了。“他妈的王家龙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也敢欺到老子头上。你‘农家福’了不起了?比谁高贵了?看他那轻狂样,我早就想动手修理他了……别看他比我小一大截,打起来还真不是我对手。”老夏依旧义愤填膺,却又漫不经心。方姐趁着我们在,对丈夫进行激烈抨击,数落他的坏脾气,一把年纪了还跟人家年轻人打架。老夏扭着脖子,满不在乎“我老夏没理不跟人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慢悠悠地念完这道口诀,竟戏谑般地笑了。我估摸那场架他可能是干赢了。方姐被他的耍赖气得语塞,直瞪白眼。

  我下意识扭头看向他家大门后,果然那把上了些锈斑的斧头还别在门闩上。我有次建议他们住路边,是否安装个防盗铁门,老夏摇头说:不用,他(盗贼)真要来了,我有东西伺候。说话间从门后摸出一把木工斧子,见吓我一惊,他立刻高声强调:“那你(盗贼)既然都进到我家了,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你说可是?我可是什么都不怕。人不犯我……”那天他同样念叨过这话。

  以后几次,在他家门前停车,老夏至多从车上下点没利润的通货,想要他拿的货,他基本上一点不要。他家堂屋板车上也早已有了别人家的货物。

  市场竞争日趋激烈,按照优胜劣汰的规律运行着。县城的市场上,乡镇经营户时常受邀上来开各家各种名目、走马灯似的促销会。经营户们酒足饭饱后,红着脸打着嗝,提着、抱着各厂家赠送的礼品招摇过市。慢慢地老夏也昂首挺胸混迹其间,丢开了原先的搭档老汤。

  那些货品全,人手足,有拼劲的批发户逐渐占据到市场前沿。在别家的门店常能看到老夏的二郎腿。他丝毫没有其他离心变节的客户那种躲闪,老夏身上固有的坦荡反倒不至使人反感,他只是将意料之中的事摆明了而已。但见他两只耳朵上都夹着香烟,自顾捧着一款说明书对着光细瞧。

  老汤却还继续要货,只能让老汤攒足够的货,适时给他送去。老夏家门口是必经之路。有几回车打他家门前过,几番犹豫,还是一经而过了。对老夏这样的人,强人所难那一套方式卖货总有些不合适。

  那天我们的车快经过他家时,正欲加大油门,却恰巧遇见老夏从对面横穿而过,手上提着倒垃圾的簸箕。他也同时抬头看到我们,面面相觑,不停车总归不太好。

  老夏端过板凳招呼我们坐下,自己仍旧坐到矮凳上。一白一咖两只动物依旧熟悉我们身上的气味,异常亲热地围上来邀宠。老夏接过我们递过的样品,略略看看,一边听我的推介。

  眼前的老夏,似乎有什么不一样。褪去身上一些神气活现的东西,多了些平实温和与真诚,这些足以令人感到亲切的元素。让人诧异他总能不时呈现出不一样的一面。但你又知道他从不伪装造作,所看到的就是他身上不知从哪又因何故还原出的真实底色。坐在面前的没有张扬的老夏,让我想到人类荡尽浮尘后的本真,我有些暗自唏嘘。

  老夏一边口中说“现在种地的人越来越少,生意越来越难做,货不好卖”,一边示意我们下货,那天他下了不少货,几乎堆满了客厅。他也没有再提老汤。

  老夏转身去房间拿钱,不经意间的一声轻微叹息,还是让我感到了他的些许消沉,几分萎顿。几番询问,他说他最近半年为了几十亩树田在与他们村里打官司。随后他简单说了原委。大意是二十年前他承包了三十亩荒地,栽上了树。承包期十年,当初他还在做木匠手艺,种树多少都与行当有关。十年后因为改了行,他没再续包,现在村里征用这些地,便将地上已经成材的树一并处理,而老夏作为当年树的主人,没有得到任何补偿。他叙述这事的经过时,标志性的梗了几回脖子,表达他的愤懑,但却没了以往的气势,显然气焰被一再削弱所致。浓眉下的眼神了少锐气,多了些无奈妥协,看出来他叫这场官司折腾得有点怂,虽然他还有些心有不甘。

  我们只能尽其所能地给予些言语上的安慰,并希望真正能安慰到他。

  我最后一次见到老夏,又是几个月以后。他坐于靠近大门边的矮凳上,戒了烟,两手落寞地搭在二郎腿的膝头,形容有些消瘦,问他,他说,生了场病,现在好了。说没人种地了,种子农药生意也不打算做了。

  老夏说的是实情,我们也打算渐渐缩小生意范围,慢慢退出这个行当。

  下乡的次数少了,对坊间的有些传闻不是很能确定。竟远远听闻老夏走了!我是不信的,很长时间我都是不信的。

  相隔很久,老汤竟然偶尔还会零星要点货。路过老夏家门前,只见木门紧锁,心里不免咯噔一下。见到老汤,首先要问老夏,老汤把双眼睛瞪得溜溜圆,诧异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嗐!走了,都快半年了!当下,只觉得头顶被狠狠重重敲了一棒,有眩晕之感……

  老夏得的胃癌,儿子带他去北京做了手术后,没能活过一年就走了。推算一下,我最后见到的那次,他已经是做了手术。

  老汤家门前的长板凳上,我们坐着聊了一会。他满脸黑胡子的儿子,瘦弱的身躯靠在后屋的墙边,远远地瞪眼瞧着我们。比老夏大将近十岁的老汤,白胡茬下皱纹交错,面露哀伤,两只手抓住腿两边的板凳面,“可惜了,六十刚出头……唉,老夏就是太要强了!凡事较真,能赢不能输,那不行啊你说可是!”

  “最后几年,他,是不是跟你有些小不愉快?”我有些不合时宜地问。

  “其实没有,都是误会。老夏性子直,心不坏,也讲义气。没想到他生病前几个月还跟老方两口子一道来我家一趟,”

  “干嘛?”因为诧异,我急问,

  “哪啊,我家那老太婆,那年夏天在田里栽棉花中暑了,差点搞没了,急救车送到医院,抢救几天才回来。老夏他们不知道听谁说的,两口子特地过来看看。老夏过来把我家老马子痛骂一通,唉,他那张嘴啊!……”老汤嘴角上扬,笑了。

  “哦……”我想这符合老夏的个性,他说不定会骂:“你这个耍货!”我不只一次听过老夏这么骂老汤家老马子来着。

  此后,不知为何,有好些个清晨,沉迷于梦中的我被空中飘忽而来的声音唤醒:老夏不在了!……老夏不在了?我于是一骨碌坐起,睁开眼来,我仍不能相信这个世间已没了鲜活活的老夏。

  时隔多年,老夏,老方,他们家的后院,满院的阳光、花坛、微笑的老人、忙碌的亲家的身影,堂屋里的喧闹、嬉笑……时常会执拗地在某个时辰撞击演绎在我的记忆空间里。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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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老夏 袁舜华
评论(0人参与,0条评论) 张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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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05-03 19:57
    美文苑
    小说(我姑且称之)塑造了一个有些小缺点、有点不拘小节,看似“粗糙”实则比较精明,并且心地善良的“老夏”的形象。这个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的形象栩栩如生,真实可信。整篇故事像是播放一场电影,叙事完整,情节生动,起伏跌宕。大赞
    来自·福建省福州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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