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散文

老屋门前的小河

作者:吴君   发表于:
浏览:73次    字数:3460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73篇,  月稿:0

  随着城市化浪潮的席卷,曾经生养我的那座乡下老屋,终究不能幸免,早已被几十层高的摩天大楼湮没,无影无踪了。我站在这片熟悉的陌生地方,望着颇为恢弘的钢筋水泥建筑群,已完全辨别不出记忆中的老屋位置。只是,老屋门前的那条小河,时常在我脑海里浮现,一直在我的生命中流淌。

  作为天府之国的腹心平原地区,我们川西坝子得益于古老的都江堰灌溉工程,水渠纵横发达,小河便是属于众多灌溉沟渠之一。我说它是小河,实在是有些勉强,充期量算是大一点的河沟罢。最窄处,成人是可以一步跨到对岸的。作为土生土长在盆地内的川西坝子的孩子,我小时候确实是没见过气势磅礴的大江大河的,更别说波涛澎湃的大海了。因此,虽说在江南水乡和海边人家眼里毫不起眼的小沟渠,于我,却是因它陪我自小成长,承载着它给我的无尽的乐趣而把它认作小河倍感亲切和不舍的。

  囿于年少生活在乡坝头的眼界和认知,小河最初从哪里来,最终流向何处,我实在是没有周知的。在我模糊的印象中,小河上游最远处,是从一个叫侯家院子的背后流出来的,然后顺河道七弯八拐,经过李家院子,钟家院子后,才缓缓绕流到我们游家院子,最后一路穿谢家院子流向一个叫“关家石桥”的地方。这便是我当年对小河流域的全部认知。现在想来,小河也应该同“千流”一样归大海了吧。

  小河没有名字,河这边是我们村,河那边是另一个村。在我少儿时期,尚属公社建制,不叫村,叫大队。我们这边叫二大队,河对面叫一大队,小河也就算是一二大队的界河吧。

  小河流经我家林盘处,自然形成一个长约20米,宽约10米,深约1.5米的元宝形回水沱。回水沱水流平缓,除了暴雨和灌溉时节,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是清澈见底的,肉眼可以清晰的看到河水中成群结队的小鱼儿游来游去。平静的水面上还常见一种叫做“水爬虫”的长足小虫跳来跳去,既像在觅食,又像受惊而张皇逃窜,总之,一刻也没闲着。小时候的我望着那一群群在水面上跳来跳去的“水爬虫”煞是好奇: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在水面上行走而不沉底的动物!人为什么做不到呢?为此,我常常可以静静的站在岸边盯着“水爬虫”胡思乱想老半天,自得其乐。

  因为小河水的清澈,酷热的夏天,我同小伙伴常常会赤身裸体跳进回水沱享受清凉 。游泳是说不上的,充其量算作洗澡罢。因为担心安全,为此没少挨妈老汉儿(爸爸)的训斥。

  那时的环境是没有什么污染的,青青的小河水不仅可以洗澡,还能洗衣,淘菜。为此,爸爸还刻意从林盘处开挖整理出一条通向回水沱的阶梯,方便院子里各家洗涤和取水。在当时,这也是我们川西坝子住家院子的一大特色呢。

  我的婆婆是一位特能持家过日子的传统女性。在我很小的时候,常常见婆婆用麻绳系住筲箕正面的前后左右边,在筲箕里撒上一小把陈饭,然后用一根约一米长的竹杆子挑起筲箕,将筲箕轻轻放入河水中,把竹杆高高翘起,另一端插在河床上固定筲箕,以防筲箕被水流冲走。一切准备妥当,便让时间来见证奇迹。大约过半小时或者一小时功夫,提起筲箕,吙!好家伙,满筲箕的鱼虾“扑哧扑哧”蹦跶不停。待收拾入盆后,再如法炮制,如是反复三两次,一家人晚餐桌上便少不了一份鲜香美味的河鲜硬菜。在那难见油荤的计划经济时代,让人垂涎欲滴的河鲜硬菜着实是让满桌家人欢喜的。不过,对我来说,最快活的事却是看婆婆用筲箕捕鱼的全过程,实在是神奇而有趣。想想,那时候小河里的鱼虾可真是多呀,捕捉也不费多大的劲儿。虽然鱼虾个头都不太大,但却是正而八经的野生货呢,鲜味儿和口感远不是现在人工养殖的鱼虾可比的。

  回水沱对岸,便是一大队的田地。因为我家院子林盘成林的树木和慈竹的遮蔽,对岸一块大约一亩田的庄稼因为长年得不到阳光的充足照射而发育不良。由于小河窄处的便利,我们院子成群结队的鸡鸭鹅常常犯“自由主义错误”,不自觉的流窜到对岸田里“狂啄海吃”一气,搞得人家辛辛苦苦种的庄稼被这帮“流窜犯”啄成光杆杆而颗粒无收,硬是把一块好端端的良田变成了“鸡嘴”(意即喂家禽的地方)。当年我们川西坝子住家院子和农田相依相连,并无十分明显的蕃篱,鸡鸭鹅常会越界糟蹋庄稼,这种情况是非常普遍的。后来,对岸索性将这块耕作却收获无望的“鸡肋”之地撂荒,任其杂草丛生,懒得戴起对窝(川西民间舂米捣蒜用的石制器具)跳舞——人累了戏难看。久之,杂草混合灌木一阵的胡生野长,竟然形成一片不大不小的丛林,引来一拨又一拨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在林子中觅食、嬉戏,甚至筑巢安家,记得当年我还在篙草丛中掏过鸟蛋呢。这块“鸡嘴”俨然成了飞禽的乐园,甚至我还见过浑身焦黄的野兔出没,田鼠就更多了。如此,颇有些“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趣味,好比世间多少事,不到结尾,难料究竟。

  庄稼灌溉季节,浑浊的河水暴满河床,河面上漂浮着杂乱的茅草、烂菜叶子什么的顺流而下,常常因杂草在河道窄处的堵塞而使水流不畅,四处漫流。这时候,便有有经验的老把式煞有介事的嘀咕:“灌县(都江堰旧称)放大水了”或者“上头(谁知道他说的上头到底是多远的上游)遭下暴雨罗。”惹得周围的人玩笑他:“人家老把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啥子都懂得起哦!”一阵轰笑,劳动气氛便显得轻松起来。

  因了满河大水的浸泡,河床两边的蜘蛛、土狗子(蝼蚁)、叫咕咕(蟋蟀)之类的小昆虫便遭了没顶之灾,原本舒适的虫家算是彻底被大水毁了。无家可归的小虫儿便在水面上失魂落魄的东逃西窜。这倒正中成群敞放觅食的鸭弟鹅兄的下怀,它们像早就邀约好似的游曳在小河中,“嘎嘎嘎”的东一啄西一击,把个惊惶逃窜的虫儿悉数下肚,“扑愣楞”撒着欢儿的享受小河难得奉献的美食。

  由于这时节家禽进食的都是生鲜活食,且活动量大,活动范围广,于是,所生禽蛋多油味鲜,口感上乘,远非如今我等节假日驱车到几十上百公里外的现代化乡村购买的所谓“土鸡鸭鹅蛋”可比。即便拿到集市上售卖,价钱也比往季高出许多,实在是买卖双方各取所需而喜闻乐见的开心事。

  小河上游距我们游家院子不过三四百米远的钟家院子,有兄弟五人,书实在是读不进去,五兄弟中最高学历不过初中肄业罢,但干农活却是个顶个的好把式,都是远近出了名的勤快人。

  钟家兄弟有一乐此不疲的嗜好——凫鱼(即捕鱼,凫作动词,用桶盆等器具将水舀出倒掉)。小河水流适中的夏、秋季节,大约每隔上十天半月,钟家兄弟总得像例行公事一般,把个小河倒腾一番,获取些荤腥,以改善一家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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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家兄弟每次凫鱼的河段都是固定的,即从钟家院子开始,经我们游家院子,到谢家院子止,绝不随意越界延伸,厚道而守规矩。吃过午饭,先从下游的谢家院子开始,选择大约三四十米河道,河道两端砌土埂拦水,形成一个小堰塘,然后五兄弟两人一组,轮番上阵,一人一边拉住木桶耳绳,在“一二、一二”的号子声中,动作协调一致,将水从小堰塘内舀出土埂倒掉,随着小堰塘内水被逐渐舀干,水落鱼现,满塘的鱼儿一阵的活蹦乱跳。五兄弟齐动手,用虾爬(川西民间竹编专用捕鱼器具)和箢篼(川西民间竹编农用挑具)一阵狂扫,大小鱼虾无一漏网。清理完一段河道后,再向上游依次类推。运气好的话,钟家兄弟一天凫鱼活动大约得收获几十斤鱼呢。于是,晚饭时刻,浓浓的鱼香味儿随袅袅炊烟弥漫整个钟家院子,嗅之,让人垂涎欲滴,这倒是小河对他们的特殊馈赠。

  不过,这凫鱼实在是一件力气活儿,一般人是吃不消的,单是把每段河道的水舀干,就很是累人了。好在钟家兄弟个个牛高马大,身强体壮,在我小时候的眼里,他们都是大力士,兄弟又多,人多力量大嘛,委实是该他家常常有河鲜吃的。

  那时候,在我看来,钟家兄弟的凫鱼活动更像是在定时上演隆重的大戏,常常吸引大批挨邻宅近的看客站在小河两岸,不顾烈日曝晒或秋风割面,兴致盎然的随着钟家兄弟的凫鱼河段一路移步或驻足,就像是在欣赏一场难得的视觉盛宴。人群中还不时发出突然提到大鱼的“啧啧”羡慕声和某段河道凫干水后却没有什么鱼的“没眼没眼(意即没收获)”的失望声。想想实在是有意思:别人捉没捉到鱼与你看客何干啊?纯属咸吃萝卜淡操心。同时也反映出那年月娱乐实在太少,看凫鱼着实也是一件让大家聚在一起共同开心的事,起码可以饱饱眼福过过干瘾噻。

  如今时过景迁,物是人非。每每想起小河,想起小河沿线竹林掩映、炊烟袅袅的一座座乡邻农家小院,以及小河上悠哉游哉觅食的北京鸭、铁甲鹅,还有鸡鸣犬吠的人家烟火……我便不能自已而怅然,这一切都离我远去了,车水马龙和喧嚣的闹市让“采菊东篱下”已然成为幻象,唯有老屋门前那条带给我无穷乐趣和记忆的小河,我却是永远无法忘却的。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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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小河 美文 老屋
评论(0人参与,0条评论) 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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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03-03 08:57
    薇清清
    记忆乡愁,情怀守真!
    来自·福建省福州市仓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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