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散文

邵志创 :老屋

作者:邵志创   发表于:
浏览:102次    字数:2581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91篇,  月稿:0

  蒲公英在等待风,像一个孩子在等待母亲的呼唤,不同的是,一个要回家,一个要去流浪……

  ——题记

  当我接到哥的电话,说老屋正在拆除的时候,我正在鲁山县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驻村扶贫。2021年7月,这一场罕见的大雨,波及范围太广,给老百姓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此刻,我们正在组织村上的群众抢险救灾,没想到,百余公里之外,我的老家,伴我度过年少时光的老屋,却没挺过这场风雨。我能感受得到,它那挺立四十年的高大身躯,在被挂上“危房”牌子时的孤独和凄凉,以及在钩机的轰鸣中倒下去的疼痛和落寞,那飞溅的烟尘,跳动的瓦砾,连同院内的萋萋荒草,在眼前晃动,晃动……

  1

  老屋其实并不老,只是母亲走后,它便老了。

  儿时的印象有些模糊,但我清晰地记得我们总共搬过两次家。第一次是从爷爷奶奶的老宅子里搬进了大伯家的三间瓦房。随着妹妹的出生,父亲和母亲有了我们三个孩子,老宅子里父亲分得的那两小间低矮的小屋,再也无法容下全家五口人。这时我大概三、四岁吧,听父亲后来讲,我整天赤马着肚儿,吃饭掂个茶缸,在狭长的满院子里来回疯跑。儿时最深的印象反正是饿,常常跟随挣工分的奶奶在生产队的牲口院里玩,饿了,就啃一口大人们正在打碎准备上地用的芝麻饼子,苦苦的,美美的。还有一次,因为饿,攀着软床蹬着桌边儿往条几上扒咸菜罐子,小腿儿一软,连人带缸便一齐跌了下来,咸菜罐子正中脑袋,一个裂开的口子汩汩冒血,吓坏的我裂开小嘴哇哇大哭,闻讯赶回的母亲赶紧用毛喇子给我捂住伤口……

  2

  我们搬家了,搬进了大伯家的三间瓦房里——大伯转业后和全家住在市里,老家的房子便一直空着,也需要有人照看。我还记得搬家的时候,跟着拉东西的架子车,在母亲的身后屁颠屁颠地跑啊跑啊,仿佛在取经的路上,其实不过三四百米远矣。大伯家的院子,方方正正,几棵高大的榆树遮天蔽日,正房门口还有一棵花椒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也是在这里,我们仿佛开启了新生,买了全家第一头牲口——老黄牛。生产队解散了,乡亲们都自立门户,干的都是自己的,大家都有使不完的劲儿,儿时的印象里,田间地头啥时候都是热火朝天,根本没有闲人。当然,闲的只有我们这些使不上劲儿的孩子们,在偌大的村庄里、在广阔的田野里无忧无虑地玩耍,坑沿儿,河边,庄稼地;树上,水里,打谷场,都是我们深深迷恋的地方,只要大人们不喊“刷锅了”,谁也不会主动往家跑。也是在此时,我跟随小伙伴们在大队院里攀爬拖拉机斗,摔断了胳膊,害得父亲母亲不得不停下种烟苗的双手,带着我到十几公里外一个叫“横梁渡”的村庄下夹板,正骨……

  3

  似乎过了几年,我们又搬家了。这次,我们又向村庄北头前进了二百米,搬进了宽敞的四间大瓦房。在我后来的理解里,这才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家,父亲和母亲多年来的辛苦操持,就是为了证明他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为孩子们建成一所遮风挡雨的房子,那是他们全部的汗水和傲骄。那四间大瓦房,“外熟里生”(俗称包墙,外边为蓝砖,里边是垛成的泥墙)、二梁起架,高高地矗立在村庄北头,在八十年代初的流行风里,比起“砖轱辘”(纯砖瓦房),它毫不逊色。宽大的院子里,盖了灶房,打了压井,种上了桐树和杨树,还装上了红色的铁门,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和生动,连我们家另一个重要的劳力——那头黄牛都住上了单独的一间,晚上,我再也不用闻着牛粪味儿听着它反刍的铃铛声似睡非睡了。

  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和生动。但我知道,盖起这四间大瓦房背后的艰辛,它耗尽了父亲母亲全部的心血,甚至还背了外债。为此,父亲和母亲更加忙碌了。父亲兼顾着学校和地里,母亲照顾着我们和庄稼,我们兄妹三人越来越大,开始陆续上学,家里的开销也越来越大,为此,除了那头重要的老黄牛,家里相继喂上了鸡、猪、羊甚至兔子。春播秋收,寒来暑往,在叮叮当当的日子里,我们相继完成着小学、初中的学业,一度成为了父亲母亲的骄傲。忙完白天的活计,在那盏翠绿的煤油等下,母亲时常就着昏黄的灯光为我们纳鞋底、缝补衣服和书包,即使后来用上了电,那台蜜蜂牌的缝纫机也没有停止过转动。在毒辣的太阳里,在料峭的寒风里,在明媚的春光里,在密实的秋日里,在新生的家里和变换的庄稼地里,母亲的身影似乎没有闲下来过,一年365天,每天还得准时早起为全家做饭,那双布满裂纹的双手,烙馍、擀面、淘米、洗菜,直到一层层胶布缠满指尖,缠上又去,去了再缠……

  房子崭新高大,它俯瞰着家里发生的一切变化。院子里栽下的树已华盖如荫,我们兄妹也相继考上了理想的院校,在即将开启另一段生活的期望里,母亲却突然病倒了,这一病,母亲再也没有起来。半年多的时间里,我们眼睁睁看着她本来就单薄的身体日渐消瘦,消瘦,却无法代替肝癌带给她日益增加的疼痛和疼痛……直到92年那个暑假的某天,她躺在软床上,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向父亲、哥哥交代完只言片语,便永远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曾经眷顾的家和深爱的孩子们,离开了这辈子她从未走出过的村庄和土地。

  母亲走了,那个虽然清苦却热闹异常又充满希望的家从此冷寂,不再有鸡鸣鸭欢牛叫,不再有热馍香粥暖衣,不再有儿喊母答的默契,不再有朝暮相聚的欢乐。母亲走了,父亲也突然老了,学校和家里地里的劳作以及供养三个孩子上学的沉重负担,时常压得他喘不过气起来。母亲走了,房子也老了,院子里那高大的桐树杨树,常常在有风的夜里哗哗作响,惊的我半夜忽然醒来……

  4

  在母亲去世后的三十年里,我们兄妹三人相继在城市里工作、生活,成家立业,便把父亲也接到了身边,老家,只在清明、母亲祭日和寒凉的十月一才回去。每每到家,打开锈迹斑斑的大门,看着满院子的荒草和落叶,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老屋真的老了,到处张结的蛛网诉说着陈年旧事,熟悉的木床、方桌、灶房,不再出水的压井,和那半坍塌的围墙,随便一处,便能说出年少时的印迹,可现在,我们只能默默打扫着院子。母亲,孩子们回来了,你在哪里……

  ……

  因长时间没人居住,老屋在时间的加速度里迅速衰败,在周围乡亲们高大靓丽的新楼房里,它凝缩成一个时代的光点,孤零零地站在村庄的一角,最终被挂上了“危房”的牌子,警示着路过的乡邻不要靠近。这一场罕见的大雨,最终成为压垮它的最后一棵稻草,它那曾经高大的身躯,在钩机巨大的轰鸣声中惊世一瞥,灰飞烟灭……

  老屋没了,新房已盖了起来,它承接起新一代的使命,牵顾着游子的心。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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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老屋 邵志创
评论(0人参与,0条评论) 云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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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05-01 09:51
    霜燕
    晨醒,读到志创的《老屋》,不禁想起我家的老屋,读后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老屋,藏着过往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浸润着一家人的气息。那是我们永远的根,是我们一生都无法抹掉的记忆!
    来自·福建省福州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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