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散文

张启超 :楮葡萄

作者:喜宝   发表于:
浏览:78次    字数:3593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60篇,  月稿:0

  在我们老家,楮树都是野生的,没有人愿意种它。都是不扫影(看不见影子,不在意的情况下),在废地,在哪个夹道子里,在院墙边上突然就出现一个楮树的苗子,那一定是小小虫(麻雀)或者马嘎子(喜鹊)干的好事儿,是它们吃了楮葡萄拉出来的籽出的野棵子。鸟们之所以播种它,也像人类种果树和粮食一样,为了来年能收获更多的食物,能有安身之处,为自己也为子孙后代。所以若论起归属权来,楮树(包括原始森林)并不属于人类,麻雀喜鹊才是它的法人,人类不过是“鼻子大压嘴”强行据为己有。因为从播种到剪枝到除虫(比如楮鳖、毛虫),全部有鸟们自行承担,人们几乎没有怎么管理,充其量只是鸟们租种人类的废地而已。

  楮树初出来也挺好看,三个尖的扇形小叶片,像桑树一样可爱的一团绿苗,但是比桑树的叶子要大,没有桑树的叶子柔滑,非常粗糙,像砂布一样,本来一个扇形的叶片,却又像分别从两边剪出一条漫长的弯洞,看上去就像一个被猪啃的豁子或者一个秀美的剪纸,还带着毛茸茸的白色的刺,连牛羊都不愿意也懒得吃,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妙手垂成,鬼斧神工。

  每一片叶子都像一把蒲扇,不论是早起还是晚上,不论是蓝天还是乌云,有没风都那么轻轻地扇着,有时候阴天下雨,天气并不是怎么炎热,它也是不停的翩翩的扇,像一个有身份的人扇扇子或喝茶一样,不是为了凉快,也不是口渴,而是在摆架子(摆谱)。更让人奇怪的是,有的树梢扇动,下面却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有的这边扇动,那边却无动于衷。有的整棵树叶都不动,就有那么一两片动,像一个不倒翁一样,不论是对着耀眼的太阳,还是对着明媚的月光。

  虽然楮树的叶子毛茸茸的像砂布,却可以用来刷碗刷锅,去污的效果远远高于苏瓜子(丝瓜)。它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腌酱豆。把煮熟的豆子捞出来摊到八簸上凉干,再放到簸箩里,然后够点楮树叶盖到上面,让它自动发霉,等到豆子长了一身白毛,再把白毛簸去,加上凉开水大料放到坛子里,放上一俩月,打开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窖香,食用或者作为礼物送给亲戚邻居,可以开胃生津增加食欲,是一个冬季和春季的主菜,早起和晚上没了菜或没时间炒菜了就拿它就馍。

  楮树冒白筋,只要是谁碰到它,就会流出一种白色的乳液,像红薯筋一样,黏得很,粘到手上,洗都洗不掉,我们都是把地上的濮土当洗衣粉,抓一把濮土然后蘸水使劲地揉搓,就那手上残留的黑斑十天半月也不会退。因为这个白色的浆汁和牛羊的乳汁非常相似,人们根据《汉书》“牛羊乳汁曰构”的论语,又把它叫做构树,谷浆树,构乳树。还说早在先秦时代就已经有这个树名了。

  楮树不讲究,粗糙泼皮,荒坡野洼,墙角河沿,犄角旮旯,横七竖八地随意乱长,给点土壤就发芽,给点阳光就灿烂。

  楮树雌雄异株,分公母,公的开花结穗子,它的穗儿乍一看和麦穗谷穗差不多,毛茸茸的,只是没有麦芒,我们都叫它楮扑揪,每到春暖花开,满树苍茫。把它从枝子上捋下来,拌上面粉上锅蒸,然后拌上蒜泥、盐、生抽、醋和香油调好的汁,筋筋的,很有口感,能当菜,也能当馍。

  母的还能接出一个圆圆的绒球,我们叫楮葡萄。它的有湛青而紫红的像花米团一样大小的绒球,每当成熟的时候,一片姹紫嫣红,像是一株盛开的玫瑰,和深秋挂满枝头的红枣和红柿子,有的还隐身在一片楮叶后面,只露出半个笑脸,一副怀抱琵琶半遮面,羞羞答答怕见人的样子。吃着像杨梅一样,但是再熟的杨梅都是甜里带酸,它不酸,只有甜,一种撒了白糖一样的蜜甜。所以也是喜鹊的最爱,楮树就成了喜鹊的蟠桃园和菜园子,它们都欢天喜地的收获自己的丰收果实。(不得不叹服鸟们种它的初衷和远见卓识)总是像孙悟空偷吃仙桃一样,挑最红最大的吃,我们都是先把喜鹊们赶跑,然后再不劳而获窃取鸟们的劳动果实,上树摘了大口大口的和喜鹊抢着吃,上不去的就把鞋子脱下来,用鞋子或者坷垃投,一个人投,一个人负责伸着手接,然后再按劳分配,在没有水果的年代它们就是我们的杨梅,我们可以尽情地吃,尽管如此,也吃不退,树下还是会落上厚厚的一层,整个夏天,一朵朵的红绒花一片灿烂,像摔了满地的西瓜。

  据说楮扑揪和楮葡萄还真是个好东西,富含胡萝卜素,维生素C,粗脂肪,碳水化合物,粗蛋白,氨基酸等多种营养成分。药书上称楮葡萄为楮实子,子甘、寒;叶甘、凉;皮甘、平,能补肾、明目、利尿、强筋骨。可用于腰膝酸软,肾虚目昏,阳痿,水肿。

  它的叶也可以清热、凉血、利湿、杀虫。用于鼻衄,肠炎,痢疾。

  它的白白的乳液也是药,可用于利水消肿解毒,治水肿癣疾,蛇、虫、蜂、蝎、狗咬。

  它的皮更厉害,不但可以利尿消肿、祛风湿,治水肿,筋骨酸痛;外用治神经性皮炎及癣症。也可以用来造纸。

  说到纸,上年纪的都应该熟悉一种非常著名的叫楮皮纸的纸,灰黄色的,非常厚,非常的结实,像撕布一样,有时候用手也撕不烂,要用剪子铰。人们也把它称作牛皮纸。楮皮纸一面是涩的,一面是光的,光的一面好像有一层蜡或者塑料布,能防水,把它放到水里,别的纸都泡烂了,捞出它来,还是好好的,因为它耐潮湿又结实,所以人们都用它来铰鞋样子,或者糊纸斗,纸笸箩子,外层都贴一层楮皮纸,学生用它来包书皮,滴黄鳝血,就是在吃黄鳝以前,先把黄鳝血滴到楮皮纸上放起来,一旦手指出血就剪下一片贴到伤口止血,所以有很多郎中做膏药也用楮皮纸。

  这个纸是从何而来呢?是人们拆的六六六粉袋子,还有洋灰(水泥)袋子和尿素袋子,是的,它的纸适合做袋子,档案袋,食品袋,直到现在水泥的袋子一直是采用的楮皮纸。

  不但可以做粗纸,也可以做皮纸和棉纸。那种土黄色灰毛灶眼的土纸,看着却透明透亮,薄如蝉翼,柔软如绸缎一般,吸水性还非常强,滴上墨去立马就干,所以,很多书画家都选择它写字画画,据说还不便宜。我有两本旧书,一本《萧像西汉演义》另一本是《历史纲鉴新编》都是这种柔软如棉的被人称为豆叶的纸,清一色的正楷小毛笔字和宋体刻板,非常漂亮。软的简直无法翻阅,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张厚,可是仔细一看却是四五张。我从父亲手里得到后,把它当成宝贝存放在书柜里,轻易不翻动它,可惜前些年不在家被老鼠给咬破了一个大角子。

  它的皮不但能造纸,还可以纺绳子,用楮皮纸纺一种比麦茬莛子还细的纸绳子,人们叫它纸经子,无限的长按顺序一圈圈的团成一个空心的圆球,就像北京的鸟巢一样,为什么要团成鸟巢,也许人类也知道理亏,之所以有楮皮纸功劳是鸟们的。

  那时候药铺的先生包了草药就用这种纸经子来捆,还有油炸的果子和油条,他们都是把一蛋子纸经子在药柜上、架子上挂着,用的时候随手一拉,十字攀家捆了,再绾一个方便解开的活扣,也不用剪子剪短,用手碾一下,让它倒一点劲,变成纸条,然后轻轻松松地逮(扽)断,或者打个鼻子迈过去,成个死角,猛地一扯,挺方便,挺潇洒的样子。但是如果不倒劲,不㓟开,不破开,任你把手指勒出血,也别想扯断。结实的很。

  楮树皮也可以直接用,相当年人们都是罗锅腰上树——钱紧,买回来新的簸箕,八斗子,鞋笸箩子,都会先请拴簸箕的给拴簸箕,捆簸罗,把簸箕先加固一下再用,这样能吃年岁,用得长久一些,拴簸箕的时候,簸箕的边子或者簸箕舌头就是加一层楮树皮,新鲜或泡湿的楮树皮用牛皮绳捆了以后,可以用“几辈子”。有的干脆直接用整张的楮皮做斗,做铺墩子用来茓粮食,茓红薯片子。

  因为楮树落汁子生虫子(楮鳖、毛虫等),既不能乘凉,身材又矮,做硬料也不铁(tie二声,聪慧,有本事),属于杂木,它的木质基本上什么也不能做,不能做硬料,也不能做檩条,做装板也不太铁(不好,不怎么样),所以都不受待见,懒得搭理它,让它自生自灭,或者交给小鸟,只到长大了眼看树身要把墙靠倒了顶歪了,树根要把墙拱歪了,才发现它的存在似的,这才赶紧想法把它处理了。处理也属于放哪哪碍事,不做家具,因为它容易串皮,也就是说,把它放在那里,马上就会生虫子,特别是铁条虫黑夹子能把树皮和树木剥离,变成一层皮屑,像锯末一样,我们叫离骨。所以人们出了它都是先把它扔到小坑里,像沤麻一样沤,有的扔到坑里一两年,好像忘记了它的存在似的,小孩洗澡就玩挑水,当舢板,当独木舟,坐上去划着玩。到队里逮鱼的时候人们都会说,这是谁家的屌楮树,泡了几年了,也不捞,多碍事,不要啦?给他劈劈烧锅算了。有的捞出来也不做家具,而是打拖车,拖车是运输工具,就像一个没面子的案板倒扣在地上,饲养员把犁地的犁子,耙地的耙都放上去,让牲口拉着下地,收工再拉回来,任它风吹日晒。

  从这个角度说,鸟们是在种植而人类是在破坏。特别是原始森林,因为前几年脚踩遍地的榆树桑树槐树那些常见的树种,现在别说一搂粗的,就是火棍那么大的都很少看到,更别说楝树楮树了。

  我们老家就有句俗话:“老天爷饿不死家家雀(音qiao)”,事实证明,鸟们没有人类捣乱完全可以自食其力,而且能过得有滋有味,甚至能反过来给予人类不同程度的帮助,而人类只要不对鸟们造成伤害就善莫大焉、阿尼陀佛了。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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