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散文

冯国平:寻找村庄

作者:欣荣   发表于:
浏览:160次    字数:2829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4篇,  月稿:0

  在这样的夜晚,想起了我的村庄。

  紧闭着门扉和窗,让灯光似水一般地弥漫着栖息的小屋。此刻,我喜欢伏在案头,让思想一遍一遍滤过蓉城车水马龙般的喧哗,滤过这些琐琐碎碎的日子。在寒冷的冬夜,写一段文字,然后又把它反反复复写成一条回归村庄的道路。

  我已离开村庄多年,在那些忙碌奔波的青葱岁月,我总以村庄为目标,甚至疏远了回乡的路。

  一条巴河水顺流而淌,从王家沱往风滩河走的下游,乘坐轰轰隆隆的汽船是我最初行走县城的路。走吧,从沙溪子上岸后,踏着光滑光滑拾级而上的青石板路,走过十亩大地。便是一丘一丘的水田,那柔软而细细的田埂路,年复一年,季复一季,日复一日,风雨交替,暑往寒来,覆盖着父辈们曾经的脚印和辛酸。然后一层一层,重重叠叠,村庄便从竹木包围的浓影中露出眼帘。一缕缕炊烟从屋顶直升蓝天,无风的时候,炊烟就像画在纸上的一棵树,正直地升在天空。有风的时候,那“树”就悠然地摆动起来,袅若飘逸的杨柳,融入蓝天。那些烈日底下扶锄、弯腰、流汗、劳缀的情形,在我的脑海里,日渐模糊和陌生。

  我是在五月忙碌的天空下奔跑的孩子,五月是我的大地,五月是我生命的归宿。我可以采撷田畴那些挂满枝头的野草莓和梦想成真的现实。六月的夜晚,水稻开始分篼,向多层次的空间发展。抽穗的稻田里,弥漫着只有农人才能感受到的稻花香。淡淡的,那闪闪烁烁的流萤啊,也提着灯笼,匆匆地穿梭其中,辉映着天上星光,荡在水中成为满月的星。更有韵的更是响成一片声音的蛙鸣,此起彼伏。“稻花香里话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时”。村头,时而有一两声狗吠,撕破了浓浓的夜色。

  这样的时候,我的大哥陪着父亲,会提着一盏马灯去查看米大麦田的角角落落,估量养育稻田的水够不够,看看田埂有没有漏水的缺口或者螃蟹眼。当这一切都好了,父亲就卷上一筒旱烟,蹲在严秋子田的大石堡上。乘着月色和星光一边吸烟,一边盘算着这一季节的收成,计划着儿子秋后的婚期,心里便隐隐地泛起一丝丝甜蜜的喜悦......

  走吧,村庄里还有玉子岩的小桥,潺潺流水,穿梭在乱石嶙峋之间。那是我小时候读书上学的必经之路,常常因为夏天山洪暴涨阻挡了我上学的路,而得到老师戒尺的惩罚,后来队里修建的石桥解决了出行的困难。南来北往的生意人在村子里兜售百货和小玩意,惹得左邻右舍的孩子们挤得密不透风,而又没钱购买望尘莫及的尴尬。同年的伙伴走十五里外的山路去看一场电影,却只看了两个小时的发电机响,这些,不过是我年少经历的一些碎片,隐藏在我找寻村庄记忆中的一点缩影。

  现在,常以此心生愧疚,从未想过,我会在人到中年的时候,如此不可救药遭遇村庄的拆除。在老屋和村庄被拆除后,村庄被逐渐长高的工业园区遮挡了我的视线,儿时的老屋依稀可见,梦中的模样眼神忧伤。我在田埂里牵着的那头老水牛吸着露水和野草,津津有味咀嚼月色和流年时光。我曾在常岭坡下割草,行路田边的观望,坉水田坑留下年少求学的履痕,巴河岸边的沉思,公猪圈红苕地里寻找当年母亲劳作的身影,母亲,您是我心灵深处的内伤,旧伤复发,无药可治,您使我神魂颠倒,今夜无眠,泪水涟涟,苦不堪言......

  记起村庄,锁住流年的旧事。那些少年丧母孤独的困惑与无奈,深夜北风鸣鸣地溜进漏风的仓屋,老黄狗在屋檐下寒夜中颤抖,发出令人十分怜惜的声音。我蜷在被窝里,望着屋顶漆黑的夜空中发光的亮瓦隐约细细的心跳。遥想山的那边城市的高楼和伸向远方的轨道,村庄穿凿广博、苍茫、沉默、崇高,一点一点截断了我走出大山的梦想。当我回望村庄的道路,始终看见我的母亲和父亲以及养育我长大的外祖母站在碾子石上的张望,正迎讶我疲惫回家那慈祥温暖的目光。

  而今,我寻找村庄的记忆中,老屋已是一个隐喻,它藏在竹林包围的秀色中浓郁挺拔。每当春天到来的时候,槐花飘香,村子里散发着浓浓的暗香,蜜蜂们忙碌地飞来飞往,蝴蝶在院子里跳舞歌唱,燕子也在屋檐下啄泥筑巢。童年的油灯照亮着一扇扇木格格的窗子,让村庄多了静谧和芬芳。我们在槐树林中可以寻找童年的缤纷落英,寻找对故乡的某种阐述。

  时下,老屋不语,村庄无语,工本田堰口田无语。我总是不知疲倦满头大汗向村庄走去,走进月夜中那颗老核桃树下的欢逐和嬉戏。夏天来临,诺大的枝干上长出嫩绿的叶片,似一把大伞梦起一片荫凉,在夏日的天空中散发着绿油油的盈。秋天处暑过后,我们采摘那满满的几筐核桃摆在坝院中,无与伦比的快乐意犹未尽。

  “一花知春来,一叶也知秋”外祖母说树累了,树也需要休息。树为什么要落叶,要枯老,春天又会发芽,我小时候没去想这些,只觉得就是树叶散尽,门前那颗老核桃树也是我梦中至善至美的一道风景,它是我寻找归乡一处永恒的坐标。

  巴河水亘古不变经过门前的栅栏流向远方,我记忆中的村庄而今已改变了模样,老人们一个个离去,静静地睡在东山海螺沟里的山坡上。儿时的伙伴星散天际,各自一方,只有在过年的时节倦鸟归林,又匆匆离去。许些被儿女和生活的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他们认识我,但不认识我的那些分行的文字。村庄和老屋已经只具符号和某种意义,仅是春节与清明节里长辈坟地前几叠燃烧的纸钱,几挂震耳欲聋就悄无声息的鞭炮了。

  村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请在中年之路挡住我吧。它在路口一次又一次暗示我,牵引我,触动我的神经,让我心神不宁。那么多人走出了村庄,远离了村庄,忘记了村庄,村庄多么如此难过。我们离开了村庄,村庄依然是村庄,而我们自己又是什么呢?村庄在我们这一拨孩子中反复比较,挑选,最终选择了当初木讷不成语句,内心多愁善感的我来叙述村庄;表达村庄;记录村庄;完善村庄,作为一个村庄的代言人。因为这代言与至美的山水有关系,与社会自然的协调有关,更贴近曾经生活在这里,一代代的竹林湾生生息息的人们相关。

  村庄养育了我,丰沛了我的血液和灵魂,那些散落在草野间和民间的故事,那些雨过天晴架在村头的彩虹,那些佛头夜雨滴答院坎里滴水穿石的声音,那些懂乡礼,知农事的真正农民和乡绅逐渐消失殆尽。还有就低人一等的凡夫俗子兰国鼎、向明群、杜培友、冯逸元等名不见经传的乡里乡亲。更有传为神话的黄道真、竹房林两位大师曾经帮助过村里人们度过灾难,为民众化险为夷的可歌可泣的故事广为传颂。许多年过去无人知晓了,一身毛病却坦诚相待的风土人情以心相许,以诚相待、患难与共,虽远离故土而又尽在咫尺。

  巴河流日夜,慷慨歌未央。村庄是起点,它也是终点。村庄是根本剪不断脐带的血地,断了筋骨连着血脉。诗人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是啊,村庄是我们年少想逃避的地方,年龄大了又回不去的地方,地域的村庄安放我的身体,精神的村庄却又安放我的灵魂。每一次回乡的离别,都是一次小型的死亡。山一程,水一程,找寻村庄的路渐行渐远,村庄虽然早已消逝在我的视野中,而睡梦中,却如此清晰可见。它如葡萄般深深地触根,一枝一叶已插入故园的山山水水。当我再次回望你那一瞬间,还有乡亲们和亲人慈祥而庄严的目光......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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