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夜里,刘山对陈文婧说,应该雇一个保姆,以便照顾她。陈文婧舍不得花钱,就说现在雇保姆太早,等过两个月再说吧。刘山又说应该安装一部电话,以便能随时联系。当陈文婧得知安电话的初装费竟然需要600元时,也不同意。刘山想,陈文婧作为二奶,竟要替我省钱,看来她是真的爱我呀!其实陈文婧不安电话也不仅仅是为了省钱,她想:要是不安电话,刘山就会惦记着我,就会经常来看我。要是有了电话,他打个电话就行了,来的就不勤了。
刘山说:“电话可以不安,但保姆必须要雇。这是必须的。你看看附近有熟悉的吗?要是有明天就去和人家商量。”陈文婧说:“马路对面的胡同里,有个马大婶,我和她熟悉。他们是卖豆腐的,我经常买他们的豆腐,就熟悉了。”
第二天一早,刘山突然听见门口有人喊“豆腐”,陈文婧忙说:“这人就是马大叔,他出去卖豆腐了。”刘山想:“我应该出去看看那人怎么样?是否干净?是否憨厚?”就出去了。那人听见开门声,以为有人要买豆腐,就回头看,和刘山打个照面。问:“买豆腐吗?”刘山说:“买一块。”那人就推着三轮车返了回来。这时陈文婧也出来了。叫了一声“马大叔”。那人笑着答应着。又问刘山:“你啥时回来的?”他把刘山当成了陈文婧的丈夫。刘山说“昨天”。陈文婧问:“我大婶在家吗?我想和她商量点事。”马大叔说:“什么事?和我商量就行。”
于是,刘山就把要请马大婶当保姆的事说了。头几个月不用干什么,只是晚上过来给陈文婧作伴,每月给50元。等陈文婧身子重了,再给做做饭洗洗衣服之类等,每月给100元。而且,等他们搬走了,所有等家什,都送给他们。马大叔一听,当即拍板:“没问题。”
刘山把请保姆的事办妥了,就陪陈文婧到医院做检查,一切正常,两个人都很高兴。下午,他们又去逛商场,买了一些衣服及婴儿用品之类的。第二天,刘山就走了。
进入腊月,刘山更忙了,但他还是想出办法从纷乱的事物中脱身出来。他急不可耐地去了陈文婧那里,见陈文婧身体状况良好,一切都很正常,心想这穷人家的孩子就是结实。陈文婧让刘山去瞧瞧马大婶,说马大婶对她可好了。刘山也觉得应该看看人家,联络一下感情。就买了几瓶子好酒,两匣子点心,十斤鸡蛋。还给老俩口各买了一身衣服就去了。
为了省钱,马大婶一家和一户姓肖的合租一所房子,房租是每年八百元。三间小屋住着两户人家,再加上马大婶还要在屋子里做豆腐,显得十分的拥挤、凌乱。院子里堆着各式各样的破烂东西,每一个空间都利用上了,只留下一条小的过道。进了外屋,地的中央放着一口大锅,为了稳固,那口大锅就坐在一个轮胎上,锅的上面是热气腾腾的过浆豆腐。刘山想:“怎么这大中午的还要做豆腐?”原来,马大叔每天做两次。早晨做一次,上午卖光了,中午还要做,下午出去买。
马大叔正在给豆腐打块。马大婶正在屋子里收拾碗筷,看来他们是刚吃完午饭。老俩口一见刘山给他们送来了这么多的东西,竟慌的不知如何是好。说邻邻居居地住着谁不用着谁呢?刘山和陈文婧好说歹说他们才算收下了。
晚上马大婶他们老俩口子请刘山和陈文婧吃饭,大概觉得收了人家的那么多的礼过意不去。刘山不去,可老两口坚持要请,陈文婧说:“既然马大婶都准备了,就去吧。”
刘山走过院子里的狭窄过道,心想这简直是“曲径通幽”呀。进了外屋刘山发现屋子里比他中午来的时候要干净的多。进了里屋,只见屋子里还有肖大叔和他们的房东万大叔。马大叔给他们做了介绍,几个就坐下喝酒。陈文婧要帮马大婶做菜,被马大婶止住了。
几盅酒下去,那万大叔就叹起气来,说孩子们都不争气。于是马大叔和肖大叔就劝慰他。原来那万大叔的一个孙子是阀门厂的一名工人,几天前因偷厂里的钢材,又打了门卫,被公安局抓走了。肖大叔说孩子虽然犯了事,但也不能就说他是个坏孩子,他是为了过日子才犯的事,是为正经事才犯的事。即使进去了也比那些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孩子要强的多。像那样的孩子更危险,他们游手好闲不去挣钱,没有钱花就会想坏主意,去偷去抢,将来犯的事更大。马大叔说这也不能全怪孩子,这会儿当官就知道整天的花天酒地,做买卖的整天就想着坑人害人,有钱的就会养小蜜包二奶,这样的风气孩子能学好吗?
刘山心想:“马大叔骂‘有钱人养小蜜包二奶’这不是在骂我吗?不过我包二奶可不仅仅是为了享乐。也不知他老人家卖豆腐是否掺过假。”他看了一眼陈文婧,陈文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吃菜。他们又打听刘山的情况,陈文婧忙抢着回答,按着她平时和马大婶拉家常时所说的那样胡诌一通。她怕刘山说的和她以前说的不一样。她说刘山在北京上班,因为在那儿花俏大所以她才没去北京。
陈文婧很快就吃完了,觉得听几个老头子说闲话没意思,就想走。她推脱说自己要回去看看炉子。那万大叔酒量大,一时喝不完,刘山就陪着吃喝。马大婶捞出两棵大酸菜装进一个盆子里,又舀了一些酸菜汤放里面,说:“拿回去吃吧。有酸菜汤泡着菜就不烂。”刘山不放心地说:“你一个人行吗?要不待会儿咱俩一块走。你放下我拿吧。”陈文婧想:“我可没有那么娇贵。两棵菜能有多沉呀!你待会儿喝多了自己能回去就不错了。”就说:“才多远呀!两棵菜又不沉。”说着端着盆就走了。马大婶见刘山不放心就追了出去了。
不一会儿,马大婶就慌慌张张地回来了,说:“快点吧!文婧和人家闹起来啦!”刘山赶忙放下筷子就出去了。见胡同门口围着一些人。跑过去一看,见陈文婧被一个男子拉着,那男子不停地说:“……我这衣服,是世界名牌呀!是你给我泼上了脏水啦!你是不是应该赔呀?”陈文婧满脸通红,只是说着:“你讹人!”再看看那盆子,扣在了地上。其中一颗酸菜在路上躺着,另一颗则在那人的皮鞋上躺着。那个男人抬起头来对众人说:“我这新新的衣服,新新的皮鞋,弄成这样,是不是得陪我呀?”又说:“我这衣服是世界名牌,干洗一次就是五六百块钱,我要三百块不多吧。”
刘山一眼就看清了那人的嘴脸。不由地慨叹“不是冤家不聚头”那句古语来。他想:“头些日子,碰到了于耀;今天,又碰到了朱兴旺。在茫茫的人海中,这种概率可能只有几万分之一吧!可偏偏就碰在了一起。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呀!”又想:“那朱兴旺的无赖本性我已经领教过了,没理还要搅三分,何况今天他有理。既然把人家的衣服弄脏了,那就赔了算了。他要三百就给他三百,花钱免灾。可是自己不能出面,一来如果让他知道了我在外面养二奶,他要是到营盘村把这事给传扬出去,我怎么面对桂东和王玉芝呢?我可就完了。二来让他知道了陈文婧是我情人,要是趁我不在这儿,欺负她可怎么办呢!”此时马大叔也出来了,刘山就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焦急地说:“大叔,你去给处理一下。他要三百就给他三百。让他快走。”
马大叔去了,但他觉得三百块钱太多了,这不是讹人嘛!他想给刘山省点钱,就对朱兴旺说一百行不行。朱兴旺哪里把马大叔这种人放在眼里。一个回合下来,就把马大叔闹没电了,乖乖地把三百块钱交出去了。
那朱兴旺得了钱,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三百块就三百块。不过今儿个可便宜了你们,不然的话三百块?那不是打发要饭花子吗?”说完骂骂咧咧地走了。
刘山见朱兴旺走了,才过去安慰陈文婧。问她的身体怎么样。陈文婧一见到刘山又是哭又是埋怨,说不应该给钱。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原来,陈文婧根本就没有撞到朱兴旺,而是朱兴旺“碰瓷”。他经常用这种办法讹人。大概那小子这些日子又没钱花了,就把自己打扮一番,穿上一件干净的黑呢子大衣、一双棕色皮鞋,像个绅士似的。他在小胡同子里闲逛,寻找目标。走到这里,见陈文婧端着一个盆子出来,就迎了上去,把盆子打翻,让汤水洒在自己的身上,再诬陷是陈文婧不小心撞了他。
刘山听了气得浑身颤抖,他甚至连陈文婧都顾不上了。马大婶见此,就扶着她回到家里,伺候她躺下,一面给她摩挲着胸口,一面说宽慰的话。刘山则一直站在那里,想着自己和朱兴旺之间的种种恩怨,新仇旧恨让他冲动起来,他在心里说:“我要干掉他!”就追了过去。
(四)
不多时,还真的追上了。刘山发现,那朱兴旺并非一个人,还有两个人和他在一起,他们快速地走着,大概想逃离这里。刘山想:“看来他们是一伙的。这年头,坏人都像狼一样成群结队。而好人却单枪匹马,这怎么能斗得过他们呐!”刘山一路跟着他们向北走过两条主街,然后上了一道坡过了一座桥。那桥下面是一条旱河沟,将城市分为两部分。北面部分是待开发区,有大片都平房,一座楼房都没有。三个流氓过了桥就分开了,朱兴旺一个人向东一拐钻进了一个胡同。
刘山也跟着进了胡同,发现里面有更多的小胡同,至于朱兴旺去了哪一个小胡同就不得而知了。他在那里转悠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就回去了。
睡了一宿,刘山的愤怒减少了许多,便冷静了。考虑着待在这里报复朱兴旺是否有必要。想了一会儿,还是不能释怀,决定继续进行他的复仇行动。不过他降低了规格,由原来的“要干掉他”改为“痛打他一顿”就行了。他想:“如果我干掉他,我就成了杀人犯,和于耀一样了。为了那么一个烂人值得吗?我刘山还要好好地活着呐!”于是他起来,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又去了。
刘山在那个胡同转悠了很长时间,也没有进展,天气又冷就想放弃了。合该那朱兴旺倒霉,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了。
只见朱兴旺从一个小胡同口的一所房院里出来,右手提着一个脏水桶,走到旱河沟旁,将脏水倒掉。然后去了公厕。不一会儿,从公测出来,又回到那所房子里。
“如此说来,那就是他的老巢呀!”找到朱兴旺的家,刘山很高兴。他想:“找到他的老巢就好办了。我可以在晚上在这里守株待兔,只要他走出家门,我就猛地上前暴打他一顿。打完了就跑,他知道我是谁呀?即使报警也没用。有那么多的凶杀案、强奸案要破,警察会管他这破事?”又想:“朱兴旺一大早就急急忙忙去公厕,说明他家的院里没厕所。很多人睡觉之前都会去公厕,我就在他去公厕的时候等着他。”刘山越想越觉得这事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刘山回到住处,准备了一根趁手的木棍,只等夜晚的到来。白天,他无所事事,就去拜访于耀。他首先拜托于耀一件事,说:“我来这儿一趟不容易,有时很惦记她(陈文婧)。想打个电话又没有。你这有电话,以后我就往你这儿打。有个卖豆腐的马大叔,他老伴儿是我请的保姆,有事他就告诉你,你再告诉我。”
于耀听明白了刘山的意思,就说:“没问题。那卖豆腐的老马我们也熟悉,我经常买他的豆腐。”
接着刘山又旁敲侧击了解了朱兴旺的一些情况。早些年,那朱兴旺常和他的狐朋狗友收保护费,他们曾光顾过老乔的铺子,于耀和他们有过接触。这些年,风声紧了,他们不敢了。但也不干好事。据说,一个从乡下来城里开理发铺的女子被他盯上了,就让他的那些胡朋狗友整天地去骚扰人家,然后他就假装去摆平,后来那个女子被逼无奈就委心地嫁给了他。刘山听了这些,更加坚定了要收拾朱兴旺的决心。
吃完了晚饭,开始行动的那一刻到了,刘山的胸中竟涌起了悲壮的感觉。他把两个人之间的斗殴上升为正义与邪恶之间的较量,他想:“我惩罚了朱兴旺,他就会老实许多,那么社会上就会减少一分邪恶,从而就会多一分正义。我这是替天行道呀!”
他大义凛然地来到那个胡同,此时天色尚早,他觉得在外面转悠太显眼,为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就进了在胡同口的一个小卖店买了一盒烟。然后和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消耗着时间。正说着,朱兴旺突然进来了,刘山心里“咯噔”一下就紧张的不知所措。他赶忙稳住自己,心里说:“怎么事到临头就不行了呢?”。
那朱兴旺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刘山并不在意,只是看了一眼就嘻嘻哈哈地和老板娘开着玩笑,然后要了一盒烟付了钱就走了。刘山想:“原来这家伙买东西也付钱。兔子不吃窝边草,看来他也懂这个道理。
看着远去的朱兴旺,刘山想:“现在就冲过去,对准他的后脑给他一棒子,一切就结束了。”可是又觉得不妥,因为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还是等天完全黑了再说吧。”在犹豫间,朱兴旺走远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在等待的过程中,刘山的情绪不断地被理性和情感交替支配着。每当想到朱兴旺的种种恶行,他的情绪就被愤怒、仇恨所控制,就恨不得杀死他。他后悔放弃了刚才的机会,心里说:“我刚才冲上去,就给他一棒子,我现在早已回去睡觉了。何必在这受寒风呢!其实现在的人都冷漠了,没有人会管闲事。说不定我打死了都不会有人报警。”可是一想到所要承担的法律后果,他的情绪又被理性所控制。“万一我失了手,打死了他,公安局的会不会找到我呀!我会不会坐牢呀!”
他想到在一些电影中,那些杀手、间谍好像很容易就把事情搞定了。可自己做这样一件小事却是这样艰难。别的甭说,单说要克服心理上的障碍,就很不容易。也不知电影中那些人物,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翻来覆去地想呐。最后他给自己设置了一道底线,他的报复行动只限于今晚。“如果今晚没有成功,那我就永远地放弃了。以后再也不干这种让人纠结的事啦。不过,我今晚必须坚持下去。”
要睡觉了,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上厕所,每听到一次大门的开关声,刘山都十分紧张。他们躲藏在角落里观察着,不知道这些上厕所的人是否发现了他。渐渐地上厕所的人越来越少了,有些家里已经熄了灯。事情越来越对刘山他们有利,只要朱兴旺走出他的家门,得手已经变得很容易了。此时,刘山的心里却再次变得矛盾起来,他既希望朱兴旺出来,又害怕他出来。唉——做这种事情真是太难了!
“咣——”的一声,朱兴旺家的大铁门开了,就有灯光照了出来。借着灯光刘山看出那人就是朱兴旺。“啊!他真的出来了!这就是天意吧!看来我们之间的恩怨应该了断了。”刘山没有跟着进入厕所,而是在一个黑暗的小胡同里等着。
朱兴旺从厕所里出来,佝偻着身子往家里小跑,因为外面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刘山已做好了准备,他手握着木棒,从后面悄悄地追了上去,朝他脑袋上就是一下子。但这一下子既不狠也不准。看起来一个人要想变得凶残,光有理性的支持是不够的,还必须有一种极端仇恨的感情在参与才能实现。如果在气头上,他这个当头一棒,一下子就把他晕。可是现在气头过了,又是在这明亮的路灯下,他实在是下不了狠手手。
那朱兴旺大概是坏事做的太多了,所以他总是担心有人报复,戒备心极强。他听后面有人追来,心想要大事不好,就脑袋一缩双手抱头,结果并没有把他打晕。他疼得“啊——”的一声惨叫,踉踉跄跄向前跑,刘山这回可急了,人一急了下手就狠,追上去没头盖脑就是一顿暴打,那朱兴旺就栽倒在地。刘山不解气,又给他的胳膊和腿来上两棍子。然后就顺着踩好的路跑了。第二天天不亮,打个出租车回家了。
第二年,刘山才从于耀那儿得知,那朱兴旺的胳膊和腿都给打断了,虽然治好了伤却落下了残疾。后来刘山又听说,那朱兴旺因为残疾没用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离他而去,他的媳妇也跟别人跑了。后来有人发现他死在家里,身边还有许多酒瓶子,大概是喝酒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