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却说陈文婧看到别人家都红红火火地过着团圆年,就感到非常的寂寞和凄凉。一个人无所事事就胡思乱想。她想的最多的就是:自己这样做是否值得?她时而肯定时而否定,最终也没搞明白这样做是否正确。有时她野心膨胀,想把刘山抓在自己的手里,让他和周桂东离婚。如果刘山不同意,就威胁他。就说自己豁出去了,不要脸面了。就说要挺着个大肚子回老家大闹一场,看刘山怎么办?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她没有那个勇气。
既然跟刘山只能做露水夫妻,她就经常想到丁卫东,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嘛。与刘山相比他很窝囊挣不来钱,可对自己却是百依百顺。在他面前,自己就好比是一个高傲的公主,而他却像是一个忠实的奴仆。他对自己的一切行为都能容忍。以前她瞧不起他,而现在却觉得这些都是美德了。
马大婶见刘山竟不和陈文婧一起过年,觉得十分纳闷,就问是怎么回事。陈文婧就胡诌一通。说刘山的老爹病了,他必须回老家去侍候,而且工作又忙,等他老爹的病好了又得去北京上班。嘴上说的很轻松,可心里却非常难受。
刘山何尝不想去和陈文婧幽会呐!但他担心去得太勤会露馅。他想:“现在少去几次,等她生时再去吧。”好在有了电话,一有机会,刘山就给于耀打电话询问情况。因担心泄漏秘密,刘山还以自学考试为题材,约定了几句暗语。如“复习得怎么样啦?”意思就是问是否平安,相当于“陈文婧怎么样呀?”。“要考试了。”就是“要生了。”刘山想:“我们简直就是电影中的地下党。”
预产期临近了,刘山每天早晚都打电话询问情况。他想:“去早了,如果迟迟不生,我是不敢耽搁时间长的。只有她要生了,我再去,才能陪她待个三四天。”这天一大早,刘山拿着一本书又去打电话。“复习的怎么样啦?”刘山问。于耀那头兴奋地说:“考完试了!”
“什么什么?考完试啦?”刘山心里突突地跳着,他想:“‘要考试了’就是‘要生了’。那‘考完试了’就是‘生了呗’。”
“真的考完啦?”
“真的考完了!”
“哎吆我的妈呀!我还没去了就生了。到底是男是女呀?也不知是否平安?”刘山有一肚子话要问,可是杨占青媳妇在跟前,他怕言多有失。
杨占青媳妇见刘山整天书不离手的,不是“复习”就是“考试”,就夸赞说:“有出息的人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你说你都这么有招了(有本事)还那么爱学习。整天的不是学习就是考试。要是我家孩子像你这样早学好了。”
刘山在心里自嘲说:“要是你家孩子跟我学,那得把你气死。”
却说陈文婧夜里有了感觉,那马大叔、马大婶就用三轮车将其送到医院。有钱人讲究没钱人将就。在劳动人民眼里,生个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上医院纯属多余,老辈子人都在家里生孩子,也没出过这事那事。陈文婧也很争气,到医院后,不多时就生了。不像那些娇贵的人,生个孩子折腾两三天。马大婶见医院值班室没有人,就偷偷地溜进去给于耀打个电话,说陈文婧生了。于耀刚放下手里的电话,刘山那头又打了过来,于耀就把好消息告诉了他。
巧得很,此时是四月末,正是自考的高峰时节,刘山就以自学考试为借口迫不及待地去看陈文婧母子。到医院后,见母子平安,而且是一个男婴,顿时踌躇满志、得意洋洋。他给了马大婶二百元的喜钱,希望她好好地伺候月子,因为他最多也就能待三四天。
陈文婧见刘山来了,顿感万分委屈,止不住哭了起来。刘山见此不由地心里一紧打了个激灵,在那一瞬间,两个人的心灵相通了,他感受到了她的痛。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给她带来的伤害有多么的严重,以及她为自己所做出的巨大牺牲。他握着她的双手,轻轻地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接下来的几天,刘山一直向她表达了自己的内疚和自责。陈文婧的心里便好受一些。她想:“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爱他一回,替他生个儿子,也算对得起他了,也不枉他花的那两万多块钱。”
陈文婧心里的哀怨少了,便心平气和地和刘山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刘山就把计划告诉她。说孩子满月后就抱走。陈文婧又免不了一阵哭。刘山安慰她,说:“你听听,我给孩子起的名字好不好?小名就叫‘壮壮’。大名就叫‘刘怀邓’。”他解释说:“如果没有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我现在还是‘地主分子’呐,永远都翻不了身。是邓小平给了我今天的日子。所以我要怀念他,我的儿子就叫刘怀邓。”
陈文婧“扑哧”一下子乐了。说:“真难听!听着就别扭。”
刘山说:“一开始有点儿别扭,叫长了就好了。就不别扭了。”
陈文婧在心里默念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玩,且不落俗套,就默许了,说:“你们地主翻身了,我们贫下中农可就倒霉了。”
刘山说:“怎么就倒霉了呢?当年,你们贫下中农天天整我们地主分子。如今我们地主分子可没有整你们贫下中农。”
陈文婧说:“怎么没整?我可让你给整草鸡了。”
刘山亲了她,说:“你知道我多么爱你嘛!”
五月末的一天,刘山说该进药了就和桂东去了县城。到了车站,刘山去了药材公司购药。桂东则像往常一样,在车站附近转悠着,看到像是要乘车的人就过去搭讪。这时刘山坐着一辆三轮车回来了。桂东问:“这么快?又雇三轮车!待会儿开车去拉也不费事。”
刘山说:“雇个三轮车也花不了几个钱。大车上街里拐弯抹角儿的不好开。”说着就把药箱装进车里。桂东也过去帮忙。刘山说:“你就待着吧!这么几箱药还用你动手?”正说着,走过来一个老头儿,只见他戴着口罩,手里提着一个提包,径直来到桂东的面前,问道:“这车是去营盘吗?”
桂东说:“是!要坐车呀?”
老头儿说:“待会儿我就坐这车去营盘。我这有一个提包,你给照看一下。我待会儿就回来。”
桂东说:“你自己把包放在车里。”可老头儿不由分说,把包放在了她面前就走了。
桂东说:“这人可真是的!把包放在这儿算怎么着!放在车里就不行嘛!”说着就要提着放进车里。她突然看见包里有东西在蠕动,就大吃一惊,说:“这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又对刘山大喊:“快、快看看,这包里有东西在动。”
刘山忙过去查看,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就“啊”地一声愣住了。桂东探过头向包里观瞧,原来里面装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
桂东吓得不知所措,“哎呀!怎么是个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哎吆!这是孩子吆!”桂东这么一嚷嚷,就围过来一些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孩子被遗弃了。因为这么小的孩子只能由母亲带着,可是却是一个老头儿带着。而且还装在提包里。大家说看看有没有什么字据?刘山检查一遍,说没有。有的说这孩子一定有毛病,要不干嘛要遗弃呢?刘山检查了一下,说没毛病呀!这孩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瑕疵,这可就奇怪了,这么好孩子谁舍得遗弃呢?而且还是一个男婴。如今这年头儿只有遗弃女婴的。有的说那老头儿可能是个人贩子,大概被公安局的盯上了,于是就扔下孩子跑了。不过这个人贩子还不错,知道把孩子送给一个有钱的主。刘山说:“无论什么情况,我们就等着吧。要是到发车时,那老头儿还不来,就说明这孩子真的被遗弃了。我们就抱回去养着。以后如果有人找,我们就还给他。要是没人找,我们就养。”发车的时间到了,那老头儿始终没来,于是刘山就抱着孩子回家了。
却说东甘井的村民们听说桂东捡回个孩子来,都去观瞧,屋里屋外都挤满了人,尤其是女人,差不多都去了。桂东万分兴奋地给大家讲述事情的经过。没想到山里人的想像力还挺丰富,他们说一定是桂东他们积德行善,感动了上苍,于是就给他们送个孩子来,说不定就是观音送子(那个老头是观音变化的)。他们问桂东那个老头是不是白头白须的,桂东说是(其实是头发有些花白),得,他们更是说的神乎其神。当然,也有一些精明之人看出了事情的端倪,只是心里明白嘴上不说。
孩子的到来,打破了周家的寂静,家里一下子就热闹开了。郭秀兰、杨桂花待着没事就去和王玉芝一起哄孩子,就像当年她们一起哄刘山一样。尽管如此,刘山还是担心把王玉芝累坏了,就对桂东说:“药房那头儿是淡季,没有几个人买药,七爷爷一个人就行。我出几天车,你就在家看孩子吧!”
(四)
刘山导演了一出“观音送子”。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儿就是于耀。所有的剧情都是刘山设计的。演出的结果还算可以,没有出现大的纰漏。刘山把陈文婧安顿在一个小旅馆里,并告诉她不要急于回家,不要他前脚刚把孩子抱走,她就回去,要她在那个小旅馆住个十天八天的再回去。免得引起村里人怀疑。
夜里,陈文婧呆在小旅馆里差一点就要疯了。她似乎总能听到孩子的哭声,那哭声就像是烈焰一样烧烤着她那颗倍受煎熬的心。尽管她吃过消奶的药物,可她的乳房还是涨痛不已,她十分强烈地渴望孩子的那张小嘴那双小手来吮吸它们抚摸它们。对那种感觉的甜蜜而又温馨的回忆,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的心头掀起波澜。洋溢在她体内的取之不尽的母性如潮水一样撞击着她的心房。这个处在哺乳期的可怜的女人,因体内的过多母性无法发泄,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爆裂了。她无法睡眠,在床上躺下复又坐起,坐起复又躺下,后来干脆不停地在地上走动,她渴望能有个孩子让她抱一抱,哪怕是个布娃娃也行,后来她就干脆抱着枕头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她也渴望刘山来安慰她,不,任何一个男人都有行。她想像着刘山哄着孩子时的那份幸福,而自己却在这里备受煎熬,于是就对他欲爱欲恨欲想欲仇,也不知道自己在心里该怎么对待他了。
天亮了,陈文婧实在忍受不了那种让人发疯的煎熬,她要不顾一切地去要回她的儿子。支持她这一行动的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她担心王玉芝一家人会虐待她的儿子。她想:桂东已经有了个女儿了,将来的家产就都是小芳的了;可如今又多出这么一个孩子来,而且还不是他们的骨肉,他们一家人一定虐待他的。所以她要不顾一切地把孩子要回来。她不在乎自己的名誉,反正自己是个平头百姓,大不了被人家骂作是“破鞋”。如果刘山不干,她就把那两万块钱还给他。
刘山替桂东出车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去小旅馆看陈文婧。他想:“把陈文婧一个人扔在旅馆里,她肯定受不了。尤其是开始的几天,没有了孩子她肯定会发疯的。我必须去安慰安慰她。”所以,一到车站,刘山就径直去了那家旅馆。正好碰见陈文婧出来。一看她那头没梳脸没洗的憔悴模样,把刘山吓一跳。刘山说:“我来了。”
那陈文婧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也不搭理刘山,只是楞楞地说:“我想孩子。我要抱回来。”
刘山上前就拉住她,说:“进屋说话。”心想:“多亏我来的及时,要是她去了车站,一下子就露馅啦!”
进了屋刘山着急地说:“你想孩子,也不能去呀。那不就露馅了嘛!”
没想到陈文婧突然哭了,说:“孩子是我的,我抱回来我自己养活,实在不行,我就把那两万块钱给你。”刘山把脸拉了下来,说:“净瞎说!你怎么养活?你就不怕寒碜呀?
没想到陈文婧非常坚定地说:“我不怕!”刘山想:“得得得——她真的是疯了。怎么办?哄呗!”于是刘山耐着性子说:“我知道你不好受,忍一忍!忍一忍过几天就好了。其实我也不好受,但是没办法呀!只能这样。”
陈文婧说:“我怕他们虐待我的孩子!”
刘山问:“谁会虐待孩子呀?”
陈文婧说:“桂东她们。”
刘山说:“怎么可能。你就放心吧!她们不会虐待孩子。”又说:“我一出生我妈就死了,我就是桂东她们拉扯大的,她们也没虐待我呀。”刘山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儿子竟然像自己一样从小就没了妈,不觉潸然泪下。
陈文婧还是坚持要去抱孩子,刘山就生气地说:“咱们俩不是都说好了吗?你干嘛又反悔呢?你说话太不算数了。”
陈文婧突然就抱住刘山哭了,说:“我受不了啦!我要疯啦!”刘山也觉得陈文婧够可怜的,就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哄她:“无论如何你都要忍一忍,忍过这几天就好了。你说你这会儿去看孩子,那不是不打自招吗?”刘山感觉到陈文婧的乳房挺硬的,就问她:“吃药了吗?怎么这奶还没消呢?”又想:“她之所以这样强烈地要去看孩子,说不定是让这奶给涨的,说不定给她吃没了就好了。”于是就温柔地说:“来!把衣服解开,我给你吃吃奶。”说着就帮陈文婧解开衣襟,张口把一个乳头裹在嘴里嘬了起来。
陈文婧仰躺在床上,双手搂着刘山的脑袋,好像是怕刘山跑了似的。刘山吃完了一个再另一个,过了一会儿,刘山感觉她的乳房软了一些,就问感觉好点儿吗?陈文婧点点头。然后刘山打来一盆清水,让陈文婧洗脸。陈文婧就打开她的小手提包,拿出她的化妆品慢慢地洗漱起来。刘山就在她的小包翻,找了一会儿,就问:“我给你买的那些消奶的药呢?”陈文婧说:“扔了!”刘山说:“你怎么扔了呢?”陈文婧说:“我要把我的儿子要回来,要是把奶消没了,我使什么喂他呀?”刘山哼了一声,说:“你们女人怎么这么蠢!”陈文婧反问道:“你说我们女人?除了我还有谁?”刘山不理会她。
陈文婧洗漱完了,刘山对她说:“孩子挺好的,你就放心吧,你甭惦记着!”接着又像哄孩子似的对她说:“听我的话,别干傻事!等过几天再回去。”
刘山要走了,陈文婧突然拉住他,哀求道:“你别走!就在这儿陪我吧!”这下子把刘山难住了。按理说应该留下来陪她,可是桂东那头儿怎么交代呢?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呀!想了想,刘山说“好吧”就答应了陈文婧。然后他去车站找到王志成,说:“刚才碰到了运管所的王所长和交警队的岳队长在一起。我寻思难得把他们凑在一起。我今晚就不回去了。管他们一顿饭。”
晚上,刘山让旅馆的老板给他们一处“安全”的地方,免得被警察捉奸。老板答应了,但必须额外交钱。老板就把他们安排在一间小库房里。虽然里面乱糟糟的,但床铺很干净。第二天,刘山见陈文婧的心情好了些,就问她还想去抱孩子吗?陈文婧说想想想,说她恨不得马上就把孩子抱在怀里。刘山看她那一副愤恨的样子,觉得她又是可怜又是可笑。刘山厚着脸皮说:“想要孩子其实也容易,将来咱们俩再生一个,那一个就送给你了,我就不要了。”没想到一向温柔的陈文婧却啐了他一脸,说:“滚他妈的一边子去,别他妈的作贱人!”刘山也觉得这玩笑开的有些过分,倒了一杯开水,让陈文婧喝消奶的药,他又给她买了一些,陈文婧抓起一把就要往嘴里塞,刘山一把抓住她的手,把药抢出来,说:“你要死呀!”陈文婧说:“死了好,死了也就心净了。”
第三天,刘山再次去看陈文婧,发现她已经离开了。他很感意外。“她也没有回家呀!她去哪儿啦呢?她可别想不开呀干出一些蠢事呀!”又想:“她也不是傻子,怎能干那些愚蠢的事呢!肯定去找她的女婿了。”
事实上,陈文婧并没有去找她女婿。她去北京大红门投奔一个做服装批发生意的姐妹。她们二人曾经是最好的朋友。陈文婧获得了真诚的帮助,尤其在资金方面,因为她那区区两万多元根本就不够。
后来丁卫东打听到了她媳妇的下落,就去找她。陈文婧也没有嫌弃他,让他帮忙。几年后他们在那里发了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