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的上午,那节正好是语文课,郑星左顾右盼,因为位置靠窗的关系,第一时间发现教室门口多了一位妇女。但见那妇女手足不安,东张西望的,来来回回地好几次,最终在自己教室门前停下。郑星一早知道这妇女是来寻自家孩子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同学的母亲,眼见离下课还早,总不能让人干等着,当即向语文老师使个眼色。语文老师一怔,发现门口有人,赶紧出声招呼。众同学这才知道,这妇女不是别人,正是殷桃的母亲。殷桃似乎也没想到母亲会来,母女俩来到教室外面,那份亲热劲自不待说。郑星哪里还顾得听讲,两眼直勾勾盯着院外,眼见殷桃母亲手里提着一小包东西,硬塞给殷桃,殷桃则低垂着个头,推推搡搡地好半天才收下。郑星当时看得心中感动,没来由地想起自己母亲,脑海里始终萦绕着七个字:可怜天下父母心!
经过几日思虑,尤其是殷桃的事情给郑星很大震动,郑星作了两项重大决定:一是买了一个很奢侈的厚皮本子,这皮本子可以设置密码,可以记录很多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二是自己决定从下个星期开始攒钱,一天天地攒,积少成多,能攒一块算一块。自己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小伙子了,挣钱的本事没有,难道攒钱也不会吗?
话说回来,攒钱这样的事,郑星小时候就做过,还做得显有成效。记得那年暑假,郑星一伙同学每天就玩那个玻璃弹珠,老实说,郑星的技术相当高,真不是吹的,几乎每玩必胜,每次玩耍,郑星都会卖些玻璃弹珠给输光的同学,好让他们继续玩。那会儿,一毛钱可以从小卖部买到三个玻璃弹珠,郑星却是一毛钱卖给他们七个,足足一倍有余,以此来换他们的零花钱。整个暑假下来,郑星足足地卖了一块七毛钱,还得到父母的夸奖,着实欢喜得紧。那个年代,贫家孩子是没有零花钱的,一分一厘都没有,即使遇到集会,或者逢年过节的,父母或者亲戚朋友给的钱只有一块,郑星每次都舍不得花掉,却也不舍得给母亲,就这么一直攒着,最后攒来攒去,这钱还是给了母亲好贴补家用。只有这个暑假,这是郑星唯一一次靠自己的努力所赚的第一笔钱,对于郑星而言,这钱非比寻常,意义重大。
郑星知道,自己每个星期的生活费只有十五块钱而已,吃饭是足够了,有时候还显得绰绰有余,可是郑星却给自己立了规矩,十五块钱不能全花,自己只有十块钱的周转余地,剩下的五块钱除非有特殊需要,否则绝不能轻易乱花出去,留待下个星期再用!
郑星知道艰难,心中也发了狠,就从自己这可怜的十块钱里边省吃俭用,能省一点是一点,聚沙成塔,积少成多嘛。再说,学校伙食也不算贵,一份饭只有五毛钱而已,只是不管饱,如果给一块钱就十足管饱,只要不浪费,想吃多少吃多少。郑星早有计较,打定主意钻这个空缺,早晚不吃饭,中午一次性吃一块钱,如此下来,自己一个星期将会有四五块钱的积蓄,着实不少。
老实说,挨饿的滋味并不好受,一点也不好受。郑星苦苦坚持了一个星期,忍饥挨饿地攒了五块钱,倍感艰辛,却也无比喜悦。最初那两三天里,郑星常饿得头昏眼花,有气无力的,几乎能晕过去,况且每天还得学习,脑力超强透支,确实苦不堪言,差点儿放弃。还好,一切都过去了,自己总算是硬扛下来了。如此强迫身体适应了几天,郑星反倒觉得没什么了,竟习惯了,只是每到上午第三节课,肚子就饿得咕咕直叫,疼痛难忍。刚开始,郑星还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有靠意志力强忍,后来,郑星开始转移注意力,不再去想饿,有时候故意提醒自己,马上就可以吃午饭了,坚持就好。起初效果并不明显,后来特别管用,肚子再也不捣乱了,老实得很。郑星大喜,信心陡增,攒钱的事就这样一直坚持下来,没再想过放弃。
回过头再说那皮本子,实在是有纪念意义,自从郑星下定决心开始攒钱的那一刻起,就在第一页上写了自己的第一篇日记,题目就叫做《十六岁》,字数不是很多,感情却很真挚,全是肺腑之言。也就是那篇日记之后,郑星郑重其事地夹进一块钱,就夹在第二页。如今,那皮本子里已经夹了七块钱,安静地躺在那里,见证着郑星这一个多星期的辛苦与坚持!
“当当当……”又下课了,同学们一窝蜂似地跑出教室,相拥着去了学校小卖部,买吃买喝的。郑星摸摸自己圆圆的肚皮,想想自己衣袋里的钱,强忍着避开小卖部,去了校园里空旷的地方,一个人独处深思。郑星知道,这会儿是不能回宿舍的,因为同学们都在吃喝,回去更难受,万一忍不住而花钱,岂不因小失大,前功尽弃。因此,郑星每晚下课,都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溜达,等心情平静了再去给老班打水,以此来转移视线,目的只是为了攒那可怜的五毛钱。
攒钱的确很慢,说是千辛万苦也毫不为过,月余下来,郑星凭着惊人的忍耐力与意志力,加上暗中欺瞒父母,只攒了三十余块钱,这也就相当于大哥苦力一天的工资。郑星十分懊恼,自责到底,甚至一度想要放弃,感觉真不划算,却总也下不了这最后决心。自己已然是个大人,却是能力有限,能为家里分担的苦难只有大哥的三十分之一,怎能不伤,更为难受的是,郑星攒钱的事并不敢如实告知父母,那样一来,攒钱是小,学习事大,父母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胡来的。
郑星思来想去,反复琢磨,觉得只有一个办法既可以挣钱,又不用挨饿,那就是批发方便面。郑星知道,众同学很喜欢吃泡面,几乎每天都有不少男女学生在吃,就是自己也常吃不腻,如果自己倒卖方便面,一不用挨饿,二还可以挣钱,一举两得的事情,干嘛不做呢。原先,宿舍里早有同学们在做,只是人员稀少,一箱方便面死活销售不动,而且商家只便宜三四块钱,利润相对来说有点少,很多同学坚持不下去,到最后,方便面只好自己吃了,很是窝囊。郑星犹豫几天,最终下定决心,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加上这个星期的零花钱,买回来一箱干吃面,一箱方便面,准备分售给同学们,原本以为众人不会买账,争相玩笑自己,哪知奇贷可居,很快销售一空。郑星喜出望外,合不拢嘴,竟不敢相信眼前这铁一般的事实,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郑星开始总结经验,自己的干吃面、方便面之所以卖得快,能够后发先至,勇夺第一,主要是两点原因:一是自己平时人缘好,既然是吃方便面,哪里买不是买,何不买自己人的呢?二就是女生宿舍里的那些女生,知道自己卖这,几乎每顿饭都有人过来买。月余下来,郑星净赚足足有二十块钱,而且再不用忍饥挨饿,省时省力,当真划算得很!
郑星更知道,独自去商家那里批发东西,是不便宜的,没有特别优惠的。虽然自己一次性买两箱方便面,顶多便宜七八块钱,利润有限。郑星只好将众人聚在一起去买,一起讨价还价。试想,一袋方便面七毛钱,干吃面五毛钱,一箱算下来,方便面最多不过三十五块钱,干吃面不过二十五块钱,进价却得三十一二,二十一二,回来还得照价卖给同学们,所赚利润无非也就是商家便宜的那两三块钱,但是如果你联合七八个人去,每人哪怕只买一箱,也会便宜五六块钱,这就相当于你利润翻了一倍。
郑星最会精打细算,每次一去就买两箱,光是成本就节约近十块钱,为什么只买两箱呢?一来是销售问题,就算众人再怎么爱吃能吃,一天到晚地也不能光拿方便面糊口;二就是注意团结同学,凝成力量。如果只有你自己一人发财,其余众人就不再相互配合,你也就无利可图了。郑星最会变幻花样,提前问好女孩子喜欢啥样种类,啥样口味的,再去跟商家讨价还价。因此,郑星所卖的东西远比其它同学丰富,花样也多,大部分卖给女生,少部分卖给男生,小赚了一些钱。
不知不觉,盛夏到来,炎热难当,师生一起怨天尤人,学习竟成了一种煎熬,苦得要命。每天中午时分,太阳是最毒的,简直要人命。当然,同学们抱怨连天的时候,却也有了自己的午休时间,算是不小的补偿。小卖部里各种饮料冰棍应有尽有,实在是解渴的最佳上品,不少同学一天到晚地成了那里的常客。至于教室,同学们也早想好应对的法子,打开窗户迎门纳凉,再就是不停地往地上泼水,美其名曰“清凉一夏”。虽说地上湿得让人无从下脚,同学们却是满不在乎,照泼不误。
中午,众人在宿舍里打闹,乱作一团。郑星一不留神,衣服可巧就勾在了栏杆上,自己却浑然不觉,用力一扯,衬衫立时便撕出一道口子,好不难看!郑星怒不可遏,气得直叫:“他妈的,倒霉透顶,下午都没有衣服穿了。”之所以如此气愤,是因为郑星只穿着衬衣,而不带短袖T恤,长衫宽大,走起路来呼呼生风,反倒比紧身T恤更容易进风排汗。话说回来,很多学生上学都不带换洗衣服,都是一身衣服穿到星期天。有时候,趁着天气炎热,中午把衣服一洗,太阳底下一会儿就晾干了,下午上课照穿不误。东东一惊,随即笑不拢嘴,说道:“郑星真是神了,连脱衣服都有老天爷帮忙,果然是高手。”郑星气极反笑,骂道:“去你的!这会儿还闹,可愁死我了。”话落,正想着给老班打个请假条,好回家补衣服,老李一边却道:“你愁什么?去找你那些女生同学呀,她们是女孩子,穿针引线的什么都会,一会儿就给你缝好了。再说,没衣服穿,借他们的,又不是所有人都不带,想回家就直说,找那些借口干什么?”老李话落,指着一干宿舍同学。郑星大喜过望,一下子来了精神,当即脱下自己衬衣,搂抱着去了女生宿舍。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借同学们的衣服了,明天就放假,顶多也就将就一天,很容易就混过去了。
女生们都没有午睡,有的坐,有的卧,有的嬉笑,有的打闹,眼见郑星这会儿跑过来,着实吃惊。郑星顾不得调笑,大声叫道:“你们之间有没有会缝衣服的女孩子?”话落,早有四五个女孩子叫嚷起来:“郑星,别小看我们!”“郑星,女孩子哪有不会缝衣服的,笑话。”“我们还会做饭呢,郑星,将来做给你吃。”郑星一听,当真心花怒放,大手一挥,喝道:“好了,你们给看看,我这衬衣,刚才一不小心挂在栏杆上……能补好么?”王璐离得最近,早接过衬衣来,仔细审视一会,笑道:“补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没有针线。”郑星放下心来,笑道:“能补就好,其它的都不是问题。”
郑星赶紧跑到小卖部,买来针线交给王璐。王璐不再言语,接过郑星的衬衣,一针一线开始缝补起来。郑星眼见王璐一眼严肃认真,心生好感,暗道:“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心细如尘,真好!哪里像我似的这么个大活宝,爱玩爱疯,一天到晚的也没个正形。”正自胡思乱想,耳听的王芳说道:“郑星,又在那边淘气了吧?”郑星迎着王芳关切友爱的目光,赶紧说道:“没有,就是不小心挂了一下,就开了这么一道长口子,真是够倒霉的。”王芳点头称是,指着王璐说道:“好在还有王璐呢,不然看你怎么办?我们也会缝补,哪有王璐做得好!”
“是呀,所以说我这个人命好,走到哪也有老天爷照顾我。”
“你脸皮真厚,还有脸说!一天到晚的就是个活宝,正经事没几个,就会打闹,要我说就不该补,他活该。”李雁看见郑星那嬉皮笑脸的德性,到这会还腆着个脸笑,忍不住痛骂起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郑星爱笑爱闹,爱说爱玩,除了闹,还会啥呢?”王芳大不服气,冲着李雁叫嚷,赶紧为郑星辩解。
“你呀,只要我一提郑星,说他坏话,你就开始损我,偏心偏眼的。哼,你总也忘不了他那一次的好,难不成要记他一辈子不成?”李雁狠狠瞪了郑星一眼,背对着王芳,话却是说给他听的。
“死李雁,就知道欺负我,故意跟我唱对台戏呢。他不在的时候你也不说,他一来你就又添油加醋地乱说,成心呀你?”看着郑星,王芳更是又爱又恨,笑骂不已,“看看,全都是你教的,一个个的都学得伶牙俐齿的,不学好的,就学坏的,老欺负我一个。”郑星实在是叫屈,眼见两人争吵,却又不好分辨,待见两个女生一眼娇气,虽是吵闹,感情却深,倒也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