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有的眉头紧锁,有的低声细语,有的扣击额头,有的胡乱挥击。所有人都费尽心力地在猜,郑星不时插嘴进来,故意引导她们一番。不到三分钟,众女生陆陆续续地说出几个字来,郑星只是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洋洋最没有耐性,细思终觉无趣,一个人竟哼起歌来;江如花一连说了几个字都没有猜对,两眼放光,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吴乐身上。王璐连续地失败之后,一时也有些垂头丧气了,看着郑星眼睛只管忽闪,话却是不说。郑星暗暗好笑,这个小机灵鬼,猜不出来,竟然搞这些小动作,看我怎么逗她!当此之际,一轮明月透过窗子斜射进来,教室里灯火一片,却也难掩月光的清丽余辉。郑星灵感顿生,示意王璐仰望月亮。王璐直勾勾盯着月亮半晌,始终不明白郑星啥意思,莫不是郑星故意引逗自己,这个鬼精灵,这种事真做得出来。一念至此,王璐眼睛一瞪,暗道:哼,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跟女孩子似的小心眼,好好的,怎么可能是个“月”字呢,骗人!
“郑星,你是不是又在胡说八道?最后别告诉我们说什么都不是,若是那样,看我们怎么收拾你。”丽丽抓头搔耳的半天,看着郑星,委实又气又恨,却着实无可奈何。
“要是那样,咱们几个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洋洋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嚷嚷着。
“就是就是,郑星最爱玩这种骗死人不偿命的把戏,咱们可得提防着点,小心他使诈。”王璐眼见郑星不配合,心中有气,不免向着众女生看齐。
正吵闹间,卢珊静悄悄地走了过来。郑星大喜,叫道:“看呐,猜谜的人来了。”吴乐一惊,连说了几个字都没有中,见是卢珊过来,忙道:“珊儿,快过来,问你个事。”卢珊正是来找吴乐的,闻言笑道:“怎么呢?我还没请教你,你倒先难为起我来了。”吴乐不及多说,微微一笑,叫道:“先帮我们个忙,猜个谜语出来。”话落,赶紧说了谜语。贞珊一听,看着郑星笑得浑身打颤,掩口笑个不住:“就这呀,一看就是郑星故意逗你们笑了……谜底倒是有的,只是,就是一个‘月’字。”
“‘月’字,怎么会是个‘月’字呢?”王璐大窘,狠狠瞪了郑星一眼,冲着卢珊嚷道,“快跟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明字走了日,不就单单剩下一个‘月’字么?”卢珊话落,看着郑星笑得前仰后合的,嚷道,“你真坏,这么逗人家,难怪大家伙都说你是个大活宝,果真不假!”王璐这才恍然大悟,看着郑星爱恨不是的,狠狠瞪了他几眼:死郑星,就知道你鬼儿似地精,竟想出这么聪明的点子来逗我,坏死你了!
“看看,看看你们两个大活宝,一个星星,一个月亮的,平日里要好也就罢了,玩个破游戏都好得蜜里调油似的,出个谜语么,谜底还成双成对的,气死人了?”丽丽越想越气,忍不住冲着郑星喊叫,顺道儿也羞羞王璐。
“你别得意,还得唱歌了,罚不死你才怪!”洋洋赶紧随声附和,这次绝不能轻饶了他,必得重重地罚他才行。
“我倒是想唱,可惜没时间了。”郑星说完,钟声突然响起,当真神了。洋洋气得真跺脚,眼睁睁地看着郑星一溜烟似地跑了。
次日上午,临近中午时分,郑星突然听到了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小虎来学校了!郑星哪还顾得什么,飞也似地冲出教室,早见门口有好几个同学拉着小虎在那说长道短,极是热烈。郑星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开口,大张着嘴半天吐不出个字来。还是小虎比较老道,多日不见,话也流利多了,开口嚷道:“郑星,怎么回事?见到老朋友了,连话也不想说了。”郑星经此一激,巧言立出,笑道:“哪儿的话,忘谁也不能忘了你!怎么样,多日不见,过得可好?”小虎静默不语,脸上闪过一丝苦闷,叹道:“有啥好不好的,瞎活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相拥着小虎进入教室。教室里立时沸腾,一下子吵翻了天,全都围着小虎问长问短。郑星站在小虎身侧,帮忙应付各种问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是友爱,什么是团结,什么是关怀,什么是温情!
午饭后,郑星、王璐、小虎三个人一处闲话,互道别来情形。多日不见,小虎比在学校能说会道多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郑星知道,变了的那部分只是小虎的外表,内心却是一成不变,他们的友谊还是那么实在,互相念着对方,并没有因时间距离而消减,反而日久情深,更显珍贵。
“小虎,不上学你后悔过么?”郑星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有啥好后悔的,像我这样的人,迟早都要走入社会,早晚的事。”小虎一眼玩笑,说得很淡,仿佛跟自己毫不相干似的,略顿,看着郑星,突然郑重起来,“你呢,好好的怎么也不上了?咱们可不是一路人,真替你可惜!”
“咱们都是穷人,穷人家的孩子是没得选择的,听天由命吧。”
“能上学还是上学好,打工太苦了。”
突然的,三个人就都不说话了,全都沉默了。郑星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小虎所受的苦,却从小虎的眼睛里感觉到了那种痛。可以预见,小虎现在所受的苦,一定会是自己明天的路!农家的孩子都是这么来的,自己怎么可能会例外?王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看小虎也不看郑星,低着个头一言不发。直到临上课,小虎方才别了众人,自去了。
是夜,郑星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月光不偏不倚地正好照在自己床上,洒落一地余辉。白天的事早已过去,郑星只觉历历在目,怎么也挥之不去,回想起前些日子王芳来访,郑星更是激动万分,差点泪流满面。转念间,郑星又想起林雨逸的日记,看起来写得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啰里啰嗦,没多少水平,字里行间却是别有情趣,嬉笑怒骂之余让人回味无穷。反观自己,口口声声说要记录自己的学校生活,留下美好记忆,可到现在,自己写写停停,断断续续,老是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到底有没有意义,有多大意义?老实说,自己并不否认中学时代的美好,只是将之放到人一生中来看,比中学时代更美好、更有意义的事情多如牛毛,难道自己都要记录?郑星思来想去,反复权衡,直到此时此刻,方才正式下定决心,要写一部关于中学时代的小说,真人真事,真情真景,不为别的,只为自己曾经拥有过!
不觉间,寒冬上来,天地万物一片萧条萎缩。校委领导早有通知下来,提前组织学生拾夺柴禾,每个班级都预备了大量的柴禾,以供教室、宿舍生火取暖。眨眼间,已是数九寒天,冷风呼啸,每个人都冻得哆嗦,穿上那厚厚的衣服,以抵御寒冬的侵袭。当然了,天气越冷,离放假的日子就越近,过年也就指日可待了。
早自习后,同学们都去外边吃饭,宿舍里只剩下郑星一个人。原本,郑星也想出去,眼瞅着外面呼啸的寒风,心里竟打了退堂鼓,还是乖乖在宿舍凑和吃点,中午再出去吃好的。郑星煮包方便面,就着烧得通红的火炉,边吃边取暖,感觉浑身上下跟着了火似的,舒服极了。饭毕,郑星洗把脸,就着火炉烤干净,正想出去倒水,念及外边天寒地冻,冷风刺骨,不觉萌生出退意,当即左手挑开门帘一角,右手使力向前一送,半盆水犹如天女散花般洒向天空,勾画出一道道线珠,冒着丝丝热气,当真妖娆得紧!郑星嘴角泛起一丝得意,正要开怀大笑,猛见一个女孩子低头缓步走来,浑然不觉眼前即将到来的危险!郑星大惊失色,“啊呀”一声尖叫,知道自己闯大祸了。适才因为门帘遮挡,看不清外头有人,直到这会才见,如何不惊!说时迟那时快,女孩子更不及想,尽全力跃起,奋力往前迈出一步,那急剧而下的水珠尽数浇落在女孩子高傲的脚下,身上虽溅落不少,已无大碍了。郑星慌乱之心大减,对这女孩子少有的应变能力大是折服,一时呆立当地,正要出声招呼,女孩子两道闪电似的寒光直射过来,将郑星半张着嘴的一句话硬生生逼回肚里。郑星悄立原地,左手挑帘,右手握盆,整个人动也不动,木头桩子似的。那女孩子也不动,眉眼横扫,面容冷峻,足足瞪视了郑星一分多钟才愤然离去。郑星这才醒悟过来,遥声呼喊:“对不起了……我……我,不是故意的。”女孩子听得人声,立时驻足,扭头直勾勾看着郑星,眼神如刀似剑,恨不得把自己剁成肉酱,半晌方才离去。郑星这次看得真切:那女孩个子不高,一张瓜子脸好不秀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一冷到底,真有勾魂摄魄之力,让人又喜又怕。背后微摆的两条麻花辫子,错落有致地垂立在肩,看得人怦然心动!
一上午,郑星整个人都心思恍惚的,干啥都提不起丝毫兴趣,满脑子都是早上遇见的那个女孩子的身影,活见鬼了!郑星着实纳了闷了,奇了怪了,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知道那个女孩子厉害,光是眼神足可以让自己心碎胆寒,可自己就是老想她,怎么也控制不住内心的那股子冲动,莫名其妙地想!
下午课余时间,郑星又去打水,奇迹再一次出现了,让人不得不相信缘分,感叹世界的奇妙。郑星打水有个坏毛病,从不带软木塞,怕一不小心丢了,要配那么个东西特别难。原先,郑星给老班打水,用的是水壶,没有后顾之忧,现在轮到自己打水,自然就随心所欲了,怎么方便怎么做。
这里,郑星早打好了水,低着个头,急匆匆只顾往前走。这会是下午五点多钟,平常这个点是很少有人来打水的。郑星迈步急走,冷不防一个影子掠入眼帘,赶紧止步退让,这一止步不打紧,暖水壶因为惯性作用,连带着手臂向前运动,洒出来些许热水。
但见自己眼面前,一个女孩子也是低头向前疾走,直撞进自己怀里。郑星急中生智,错中生变,右臂向外使劲,硬生生握住暖水瓶,水还是洒了出来,尽数落在地上,些许溅在那个女孩子肩上。那女孩子一声惊叫,显然被烫疼了,赶紧向左急退,整个身子直倒进郑星怀里!郑星暗叫晦气,他妈的,倒了八辈子大霉,还好有惊无险,没酿成大祸。郑星惊魂稍定,低头去看怀中女孩子。这一看不打紧,立时吓出一身冷汗,只觉心也不跳了。这怀中女孩子不是别人,正是早上被自己淋到的那个女孩子。女孩子怒不可遏,双眼喷火,目光与郑星相触的刹那,眼如寒光犀利,脸似冰霜严峻。待见怀中之人竟是早上那个混小子,不知怎么的,眼神中竟然闪过一丝情意,再无半分凌厉之色!郑星一动不动,心跳如鼓,偷眼去看那女孩子,只见她少半边脸露在外边,显得有些微红,整个人直靠在自己身上,丝毫没有想要动一动的意思。郑星大惊,真不知如何是好,左右为难之际,冷不防那女孩子略微抬起头来,冲着自己淡淡一笑,再次低下头去,就此不动。郑星暗自奇怪,不明白女孩子这是要做什么,更不敢动,就那么直挺挺立着,笔直到底,心如乱麻一堆。一会儿才见那女孩子直立起身子,慢悠悠去了。郑星心中欢喜,自不免向着那女孩子背影胡乱看几眼,这才恋恋不舍地去了。
一连几日,郑星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孩子,真到了那种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疯狂地步!以前,郑星从不相信什么所谓的一见钟情,认为那纯属扯淡,滑天下之大稽!现在,郑星信了,确信无疑了!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的事,并不全是人虚构的!感情的事,郑星从来没有想过,完全没在意过。在他幼稚单纯的心底,压根就没有想过“爱情”这个词,更没想过自己会遇到它!这会可好,不管是不是“爱情”,它来了,风风火火地向着自己迎面扑过来了,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