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兰枝搬着东西回到屋,想着这么紧手的活计便有了紧迫感,于是她拆开盒子想看看,忽然一阵胃痛袭来,迫使她停下来双手顶在胃部,没一会儿工夫便有凉森森的汗液顺着额头缓流。之后她疲惫地抬起头,看到痴呆呆的婆婆拄着拐杖靠在门口视若无睹。
张兰枝躬身站起,从柜子里拿出胃药含在嘴里,又转回身将要到沙发上坐下,就在她转身挪动那一刻,不小心碰翻了那一大盒装珠子的盒子,珍珠般的塑料珠瞬息间四散开来。看傻了眼的张兰枝一闭眼软软地倒伏在沙发上。
二、刘继堂和张二拴的买卖是真正选对了“池塘”,正是介入市场的最佳时刻。首次进回来的货不到俩月便销售一空。
入冬以来,今天又从杭州发来了货。他们把整批的货物全部搬运到了办公室一侧的小格子间。二人忙其身,忘其累,直到完全收拾利落才在办公桌两边坐下来,擦着脑门儿的汗水心情十分舒畅。
张二拴分别在两个杯子里倒下热气袅娜升腾的香茶。此时此刻,他们闻着茶香品出了生活带来的真味。
刘继堂看着那些堆摞起来的货物,欣喜地说:“买卖做到这份儿上,咱们也该知足了。”
张二拴一样感到成功的喜悦:“是,非常好。但还得想办法多赚钱。人只有有了钱,别人(暗想到杨美英)才能看得起。”
“说得对,做买卖就应该有这个心劲儿。常言说,心有多狠,财有多大。”
张二拴笑了说:“话让你这么一说,有不仁的感觉。”
二人朗声笑了起来。
喝着热腾腾的茶有了遍体通透之感,张二拴底气十足地说:“扑腾到现在,算是压住底了。”
“嗯,这会儿说这话心里踏实。一开始那会儿,我经常做那些让人提心吊胆的噩梦,睁开眼一想,哦,还是担心在买卖上。那种感觉真不好受。”
“不容易啊。老刘,这很快就过年了,我想过了年以后,再扩一个店。咱俩能忙得过来。”
刘继堂一听,脑子里嗡得一下,转瞬间心上翻起了舒心的浪花,顿时眉开眼笑喜形于色:“哎——呀!你这个想法太对了。咱俩一个店是进货,两个店也是一齐发货。只要用人得力,咱把管理抓好,那钱就来了!”
“是啊,多一个店,两趟活儿绑在一起干并不费多少心。”
刘继堂那颗充满了活力的心鼓荡着他站起了身,晃动着膀子眉飞色舞地说:“这就跟到了地里干活儿一样,掰一个玉米拿上回,是一趟路,掰两个拿上回也是一趟路。关键是下一个店选择在哪儿开。”
“对。”张二拴显出计谋老成地说,“那天我初步考虑了一下,在咱们这个不大的城里再开一个店显然不合适。”
刘继堂抢嘴说:“那就等于咱自己的一碗饭分开两碗吃,实际还是一碗饭。”
张二拴摆动着脑袋笑了,说:“你说的真实在,就是这个道理。可,可是太远的话,不太好招呼,选择个适中距离的城市才行。”
刘继堂点头不迭,连连称是。
“我觉着到平州去开分店最合适,坐火车(慢车)两个小时就到了。当天去,说回就能回来。”
刘继堂煞有介事地皱起眉头想了想,说:“平洲——还行。过两天我去一趟,先做一下调查,把能开店的地方看它个遍。你在家里守摊子。”
“对,一步一步来。”
此时刘继堂由心底泛起对张二拴的叹服之感:“二拴呀,原先我真没看出来,你做买卖还真有心计。”
张二拴摆摆手丢开这个话题,又想到了心尖上想念的人——杨美英。前天他又向他那个朋友了解了一些美英旅社的情况,说:“老刘,那个吴红萍和杨美英不是承包了那家旅社了么……”
“知道,怎么了?”
“哼,当时的承包费用和装修底钱,都是那个叫郎四的人出的。”
“知道,那瘸子、结巴,脸上还有疤。那眼光短浅的杨美英肯定是看上人家有钱了。”
张二拴立刻扭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说:“听说远不是那样。听说是郎四死皮赖脸想跟人家好,可杨美英怎么都看不上郎四那个‘地不平’,说话还是咔、咔、咔。”
刘继堂被张二拴那解气的鄙视的模仿逗乐了,他这会儿已经对杨美英没有多少好感了:“哼,杨美英那妖人,看人那是骆驼的屁股——高眼儿。”
张二拴喜兴的脸色不见了,假意不高兴地说:“什么话呀,你咋对人家美英总有偏见呢。”
“哦,”刘继堂立刻抖动着两手装怯,“哎呀呀,看出来了,我以后说话得注意,搞不好将来让弟妹恨我。行,再不那样说了。”
张二拴笑笑说:“其实包旅社有个实质性的问题,郎四的出发点就是想图杨美英的人,要不然绝不会为她们出钱。”
“那肯定是么,那是光棍儿给寡妇挑水,自然有想法。那郎四仗着有俩臭钱,自己的毛病啥都不顾了,总觉着天上的太阳拿钱也能买下来。”
“但杨美英这个人还挺有个性,不吃那套。”
“我还是有点想不通,既然她看不上郎四,那她怎么还弄什么旅社?”
张二拴哧地吸了一口气,错综复杂地分析:“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原因。反正是甭管郎四如何麻缠,她始终没答应。听说那天吵翻了,郎四扬言要撵杨美英走,嘿嘿,好事呀!但有承包合同在那儿管着,干瞪眼儿。”
“该!咱这儿你还没谈成,他倒插了一杠子。”
张二拴悠悠地想着说:“我估计杨美英那买卖,一年头上也就没事了。”
刘继堂反倒畅快地说:“那是狗咬屁股——啃腚。(肯定)。二拴呀,我看出来了,你是真喜欢杨美英。”
张二拴显着痛苦而无奈地说:“男女人这个事邪了,我现在才真正明白,怪不得有多少男人女人在这个问题上犯错误栽跟头,这是理智控制不了的。”
刘继堂咬咬牙决断地说:“二拴,你要真心喜欢放不下,别这样总压在心里,不好受;不如去找杨美英谈谈,到时候旅社不干的那天,让她转身就到咱们店里来。你慢慢和她发展,磨也要把这事磨成!怎么样?”
张二拴皱皱眉,好一阵思忖,末了长出短气地说:“难哪,再不能那么简单对待这件事了。我是想让她主动找上门来,这事情就好办了。你帮我想想,看这步该怎么走,设计点儿具体什么程序。”
刘继堂故意摆出为难状,说:“呀——这还得我帮忙呀?这事可不好办。”
“看,有事用着你的时候就来劲儿。”
刘继堂笑了笑,边想边说:“是这样,咱们安排个很自然的事,让她上门来,先看看咱们这绸缎庄。你我听她说话看她脸,看能不能往下发展,这一点很重要。”
张二拴赞同地点点头,似乎有股高兴劲儿刚上来便立刻又退了下去。带着绝望中的希望说:“难哪!”
三、秦世贤又一次感到了前程未了,令人心悸的渺茫。几天来一直拿不定主意,昏然懵懂的脑际里看不到具体物象,只是弱弱地一再告诫自己,在思路不清晰的情况下决不能贸然行事;看起来东西南北都有路,但不知脚踏哪方。今天他独自来到郊外一处空旷地。
“天上有明月,年年照相思。”抬眼望去眼前一片苍茫大地,灰蒙蒙的远云与天际线相接,万种思亲之情萦绕心间,不胜相思之苦。他在无言神会……爱人张兰枝在家里的生活,他只是知道难,不知道有多难——心遥遥,归梦渺茫……老妈又是如何呢,有没有向好的方向发展呢,娘啊……
四、这会儿张兰枝正把加工好的工艺项链入箱捆绑在自行车上。
院门开着半扇,张兰枝一抬头便看到苏老师扶着车把探头向里看,她神情为之一振,呼出声来:“哎呀,苏老师,快进来呀!”
苏老师推车进了院,她车把上挂着两大袋东西,停好车子便问:“你这是去哪儿呀,张老师?”
“我把穿好的这些东西给人家送去。”
“等会儿吧,一会儿我走的时候给你捎上送了。”
“那多麻烦你。你来有事啊?”
“走吧,到家里说。”
二人进屋坐到沙发上,苏老师一样样拿出袋子里的东西,说:“这是给你家老太太吃的药,这个,是给你治胃病的药,这是今儿我给你买的吃的东西。”
面对苏老师的真情厚意,张兰枝感动得眼窝儿都发热,猛然间想到一句名言,“雪中送炭君子少,锦上添花小人多。”她被感情的温度烘热了心,软绵绵地说:“苏老师啊,这让我说什么好呢,这要花多少钱呀。”
苏老师面对张兰枝,脸上的表情恍惚而喜笑多变,今天她这是暗中替段校长所做的事。想到自己这个好人“充大了”,但这美好的人与人之间的暗香悄然成韵,在她脸上融融地隐含着,她只是不在意地说:“你别想多了,咱们都是老姐妹,你在困难的时候我还能看着没事?”
张兰枝欠谢地说:“我有困难也能过得去呀。”
“拉倒吧,我知道。张老师啊,人这一辈子,谁还兴许没个七灾八难的时候,到了这裉节儿上,自己人过来帮一把,把这坎儿迈过去不就好了?”说罢她自是扭过头闪而窃笑。
苏老师的到来给张兰枝换过一副好心情,一种幸福感扩溢到整个儿屋子,说:“苏老师,我这个人不善言谈,对你不知说什么才好。有朝一日我要过上好日子,我也好好对你。”
苏老师假意绷着脸说:“你可真有意思啊,对我能这样说吗?咱俩谁跟谁呀。”
张兰枝为苏老师的舍己为人体谅地说:“我知道,你家也不宽裕,上有老下有小,开销挺大的。这还为我着想,真是……”
张兰枝这么一说,苏老师心里又感到不适了,这明明是花人家段校长的钱,但这会儿还不能说,只能愧领张老师的谢意了。她推开这个话题,说:“别说这些了,大冬天的,把话留在心里,以后再说。”
“行。那今天你帮我做饭,咱们一块儿吃。”
“好哇!”苏老师憨憨地笑着站起身。
五、秦世贤今天再次来到小舅子张志强的办公室,说出了这些天的决定:“志强,我计划明天到东北那一带走一趟,认真地作一番调研,可以的话,到那里去开一家批发店。”
张志强认可地点点头说:“必须多方位深入细致地了解,看他们究竟需要什么,还要留心其它的什么市场有空白。把当地的市场全方位做一番了解。”
“是的,这个理我明白,磨刀不误砍柴工。眼看就要过年了,完后我回家去看看老母。这一出来都快两年了,怪惦记她老人家的。”
“行。一个人外出,千万要小心谨慎,甭管干什么,要有预见性。”
秦世贤搁在心里有句话,说出来觉着见外,不说吧,一直在嘴边儿转来转去,想了想,还是说了:“志强,我得谢谢你,这一年多对我的关照。”
“哪能这样说呢,都是一家人。”说罢,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万块钱,说,“姐夫,走这一趟足够了。回家见了大娘,替我买点吃的东西。”
“好。”
秦世贤在一身担当、责无旁贷、无可推托的境况下,选择了这条渺茫而抱有希望的未知路,真正品味出了人字的一撇一捺,和求生的不易。他深有感叹地说:“难哪,活人真难。”
张志强则恒着心劲儿说:“没事儿,再难的事慢慢也能过去。”
秦世贤苦笑了说:“这个理应该通。”
“你这趟往东北一带走走,仔细看过市场之后,可行的话,你我想想办法,把买卖做起来。凭我的感觉,那一代应该有空间。”
“等我这一趟调查回来,再和你好好商量。”
“对,别急着赶事儿,做市场调查不能只看表面,必须要静下心来深入进去,再做一番研究。在所谓确保不会出错的情况下,其实风险还是有的。”
“好,听你的。但愿这一趟有所收获。”
“我想应该有的。”
“志强,我现在有种预感,总觉着是我该起步的时候了。”
张志强点点头镇定地说:“你认真细致地去进行,我一定全力以赴。”
秦世贤心里虽然产生了动力,但仍不知这力量该往何处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