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纯迷迷糊糊到了早晨,却不觉得昨晚在床上睡觉,倒像是在外面游荡了一夜。早饭后,锦儿在收拾餐具,他觉得不把昨晚的梦境告诉锦儿像是消除不了疲劳:“昨晚上我梦见你从海上回来,却没有穿明光铠。”
“明…光…‘铠’”锦儿说道“铠”字时稍稍停顿了一下,眸子中没有视线,显然在把“明光”和“铠”字连起来在思考。
程天纯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锦儿的眼睛亮了,她一定是找到了明光铠全部相关的信息:“是啊!明光铠做工非常讲究,只有大唐才有财力给这么多的军士每人都配发一套。”
程天纯默默地听着锦儿的讲解。他甚至觉得如果锦儿一直说下去,说不定连明光铠的缝制工艺都能说出道道来。看着锦儿婀娜且秀挺的身材,他竭力想象着锦儿穿上明光铠的样子,那套铠甲必须是为锦儿特制的,所有拼接部分都应该能显出锦儿的女性美。
舒帧全部三天的出差一眨眼就过去了。她到回家,见程天纯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在外地这两天也想着海战,结果还是没有发生。”
程天纯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战斗开始前施剑兰定会通知我的,应该这主角是锦儿!”
舒帧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是不会有那种不可预知的担忧甚至悲伤的。因为这原本就是故事,可如果在海战过程中没有任何触动心灵的感受,那也称不上成功!”
程天纯思索了一下,很认真地看着舒帧:“你认为我会参加这场‘战斗’?”
“是啊!你从一开始就参与了这个故事,连小说都创作了。”
程天纯的眼神中没有惊奇:“这个我知道,发生的故事中,我其实还是一个旁观者,谈不上参与。”
舒帧看着程天纯的双眸:“你还要怎样才叫参与?”
程天纯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并没有给予锦儿任何的精神互动;她的所有行为似乎都有一个无形的力量在她背后暗暗地推着她走。”
“嗯嗯!”舒帧极快地思索了一下,“我知道了。”
第二天,程天纯下班回来还拖着一个大包裹。他把包裹打开一看,眼睛亮了:“这是给锦儿的明光铠,怪不得这么重,十五公斤啊!”
锦儿过来看着程天纯把明光铠从袋子了抽出来,她脸上出现了惊喜。
程天纯把铠甲平铺在地板上,深棕色的铠甲多处镶缀着金色的加强层,宽宽的护腰上有两条红色的饰边,。
他把头盔递给锦儿:“试试看!”
锦儿整了一下头发,把头盔套在头上。头盔上的金属饰物有着好看的曲线,更多了分贵气。
程天纯看着被头盔反衬得更秀气的锦儿:“好看,女的戴头盔真比男的好看,”
他从地板上把明光铠托起来:“穿上这个肯定更好看!”
锦儿把明光铠穿好,她睡袍的下摆恰似古装女裙露出的部分。
舒帧这时走了进来,她以女性审美的细腻眼光打量着锦儿,从锦儿的正面转到她的背后。
程天纯看了眼地上的一双黑色的战靴:“这个不用穿了。”
程天纯的目光转向锦儿:“去把唐横刀拿来。看看武装的大唐美女是什么样子。”
锦儿转身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程天纯低声对舒帧说:“真正的明光铠有三十公斤呢!不过这也是推测的。就算是真有女式的,也肯定接近三十公斤。这套是合金的,还有非金属复合材料部分。”
“嗯嗯”舒帧思索着,“如果大唐当时有现在的材料,铠甲肯定强度更高。”
舒帧说着蹲下,拾起地板上的包装袋看着:“十五公斤。锦儿不会感到重的。”
程天纯眼神中露出一丝失望:“我的没有,是没有把我考虑进去。”
锦儿一只手握着唐横刀走过来了。程天纯伸出手:“给我再看看,那天夜里没看仔细。”
锦儿把刀递给程天纯。程天纯细细看着刀鞘,随后慢慢把刀从刀鞘中抽出。笔直的刀身闪着寒光,程天纯看着刀的目光自然就移到了锦儿身上,穿着明光铠的锦儿添了分英气,她的眼神竟像是出征前的庄严。
舒帧本能地环顾了房间:“可惜这里没有足够的空间,不然我们可以让锦儿舞一下刀。”
锦儿似乎要伸手向程天纯要回唐横刀,但看了眼房间就止住了。
舒帧说:“让我给锦儿拍几张照,机会难得。”
舒帧看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阳台上:“锦儿,你站到阳台上去!”
锦儿在阳台上站立好了,她的仪态仿佛又回到了在“唐韵公园”时的样子,舒帧更多的时间是关注着锦儿眼睛视线的方向。锦儿的视线始终没有明显的目标,更像是在思考而把目光向内收拢了。
舒帧很细心地观察锦儿每一个新换的姿势,她在分析锦儿这套明光铠的做工。铠甲做工的精细让舒帧吃惊,她猜测这恐怕就是唯一的一副女式铠甲,其设计和加工必是独立的,成本的高昂说明了锦儿将担任的主角分量。
锦儿对这副明光铠也表现出特别的喜欢。舒帧拍完后,锦儿并没有马上去脱掉铠甲,而是望着远处发呆。
直到傍晚,锦儿看上去依旧是心事重重。舒帧知道这是铠甲再一次勾起了她的白江口海战情结。
锦儿惆怅的表情已经影响到了程天纯和舒帧的心情。
程天纯对正在看书的舒帧说:“看来这场‘海战’是绕不过去了!”
舒帧放下手里一本英文版的《斯嘉丽》,思索了片刻:“这也确实是神奇啊,她的记忆,知识的积累方式竟和我们真实的人类差异这么大。”
程天纯靠到窗户前,默默地望着夜色下满眼灯火的城市。
他躺在床上反复回想着锦儿看到铠甲之后的表情变化。突然,他想到那天锦儿对他说的不会出去是因为萌萌没有人照看。锦儿的意思是她出去,程天纯一定会跟出去。也是因为舒帧出差,现在舒帧就在家里,锦儿会不会再次出去呢?他感到很困,耳朵却注意着门外的响动。这样似睡非睡过了好长时间。他昏昏迷迷觉得自己入睡了,还连续做了几个很模糊的梦。
等他醒过来时,听见门外又有极轻微的响声。他一下子从床上起来,悄悄把门开了条缝:锦儿的房间和上次一样没有灯光,隐约的响声显然是金属轻轻擦碰的声音。他回过身看着熟睡的舒帧,停顿了一下,上前把她推醒。
舒帧睁开眼睛,“啊”的一声,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嘘!”程天纯伸出一根手指架在嘴边。
舒帧并没有下床,她只是坐在床上,背靠在床靠上不做声。
“看样子,她又要出去了。”程天纯在柔和的小夜灯光线中看了眼舒帧。
“这次她会去哪呢?”舒帧的语气听得出急切。
程天纯再次看了眼门缝。回答得没有半点迟疑:“我真不知道!”
舒帧的声音显得有点无奈:“你再跟出去看看吧!”
程天纯迅速来到衣帽钩前,套上那件灰蓝色的保暖外套。
锦儿身上的发出的声响轻得几乎听不见,程天纯看着她的身影从门缝间晃过。
他回过头看着舒帧,舒帧已经躺下了。
程天纯到了楼下,他往四下望了一下。锦儿已经不在他视线里了,他快步跑上那个两层的小阁楼,远远地看见路灯下,锦儿那身深色的铠甲。
程天纯从阁楼上下来,顺着锦儿的方向追去。他跑着,渐渐地锦儿的身影开始清晰起来。程天纯此时不再跑了,他快步走着,尽量拉近和锦儿的距离。
锦儿走路的速度和耐力程天纯是知道的,他这次也是做好了走长路的心理准备。
锦儿在他前面走着,这副明光铠,显然是照着锦儿的身材制作的,腰身完全显出女性的窈窕。锦儿走路的样子完全不像负重。乌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后背上,深夜的街道虽然少了些两侧楼房装饰灯的烘托,光亮仍没有远郊的冷清感。灯光下,铠甲没有了阳光下明显的结构视觉效果。他知道锦儿没有戴头盔是她认为今夜不会发生海战,那她会去哪里呢?有一点是肯定的,锦儿要去的地方是和大唐文化有关的。
锦儿的步子很轻快,即使是被铠甲遮住了身体的大部分,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女孩儿的身形,甚至像是一位夜晚出来搞行为艺术的女孩。
锦儿这次穿上了战靴。现代科技的仿古战靴用了弹性鞋垫,落地声听起来就是步行鞋在行走。
深夜时分,车流比白天少了很多,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人骑自行车路过,会盯着锦儿看上一会儿。路过的车辆并没有哪一辆停下来关注一下,或许车上的人把锦儿的铠甲当成了一种风格新颖的保暖大衣。一列轻轨列车从前方的高架上掠过,锦儿只是稍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步行道的外侧是河流。程天纯一下子想起这就是去“唐韵公园”的路。锦儿要去的地方肯定是“唐韵公园”了。程天纯说不清到那里还有多少路,乘地铁还有至少三站路。今夜又没法睡觉了,现在唯一能战胜瞌睡袭扰的办法只有上前去和锦儿并排走着。
这时候一架直升机从后方倾斜着向着这里飞过来,直升机开始垂直下降。这是救护直升机,螺旋桨的桨叶呼啦啦地转着,从机体内透出的灯光和周围建筑的灯光交相辉映,这场景和身着铠甲的锦儿成了跨越千年的反差。锦儿也只是侧过脸看了一下,继续走着。
等程天纯从关注直升机回过神来,锦儿和他的距离又拉大了一截。他跑着,等追上锦儿已经气喘吁吁。锦儿转过脸来看着他,这么近的距离,灯光已经足以让程天纯看出锦儿没有感到意外的表情。
“你去……”程天纯迟疑了一会儿问道,还是没有说出猜测的地点。
锦儿笑了,这又是锦儿脸上不大容易出现的灿烂笑容:“去‘唐韵公园啊!’”
有过与锦儿在梦中的漫步和上次夜晚的同行,程天纯现在还是觉得有不同的体验。锦儿笑容绽开的时候最有可能会说出一些只能是故事中才会有的话语。
锦儿默默行走着,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铠甲,随后递给程天纯一个淡淡的微笑,:“铠甲真好,我喜欢!”
“走那么远的路,不重吗?”程天纯知道这话是多余的,可还是说了出来。
锦儿晃了一下脑袋,笑得有点稚嫩:“没有啊!”
程天纯觉得此刻没有一支明快的曲子真是太可惜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立刻可以想起好几支欢快跳跃的曲子。
他隐约感到耳畔有节奏感很强曲子,是女生唱的,又像是锦儿在心里唱的。锦儿的步态似乎更轻快了。
“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到。”程天纯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不想去打扰处在兴奋中的锦儿。
“那不是吗?”锦儿朝着“唐韵公园”微微抬了下下巴。
那座大殿在夜色里显得孤寂,在灯光的呵护下就是一个建筑地标。
已经走在大殿前面那条笔直的步道上了。杆灯柔和的灯光在即将弱下去的时候会承接下一个光晕。程天纯涌出希望二楼的护栏边上有些人的念头。
到了大殿侧面的台阶旁,程天纯这才注意到二楼的大殿里没有灯光,殿堂外的柱子和护栏的轮廓只是来自殿外那些宫灯的照明。他此刻感到,身上因走路带来的热量仿佛一下子散了不少。
他瞥了眼挂着唐横刀的锦儿。锦儿显得很高兴,迈上台阶的步伐是轻快的,让人联想到古代仕女快速上楼梯手提着裙子的样子。铠甲的重量在锦儿上台阶过程中竟然没有显露出来。
锦儿已经在程天纯的前面了,随着她的一只脚踏上二楼,大殿里的灯光开始点亮了,灯光从他俩这一侧一排排亮过去。刚才的黑暗立刻被驱散,像是这里一直是这样明亮。锦儿脸上欢快的表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退了。到了大殿中间,锦儿转过脸来对程天纯说:“你看那副画!”
程天纯才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那副《江山多娇》,他朝那面墙壁看时差点叫出声来。原先明快的色调成了布满画面的昏暗。昏暗中却闪着几分火光。程天纯疾步来到画跟前,活生生的画面极为细致,每一张脸孔的表情让人感觉到他们在呼叫、在呐喊!。
锦儿站在程天纯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画,那神情像是在看真实的场面。锦儿站了很久,程天纯微微转过脸看她,她眼中已充满了泪水。程天纯再仔细看那画时,竟觉得画面越看越觉得会有人把他拉入那场海战中。他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锦儿的嘴角终于出现了松弛,她转过脸来看了程天纯一眼,黑亮的眸子又让程天纯想起了梦中的锦儿。
锦儿眼神中没有释放出她此刻的压抑。程天纯说:“那我们回去吧!”
锦儿微微笑着:“回去。”
程天纯看了下表:“快四点了,走回去来不及了。”
锦儿看着程天纯,并没有说话。
程天纯想了一下:“还是坐我的车回去吧!”
锦儿慢慢环顾着四周,显得很随意。
程天纯打开手机,点击着。他随后收起手机对锦儿说:“车子已经启动了,现在路上车少。很快会到的。”
锦儿转向程天纯,那眼神竟和程天纯第一次来“唐韵公园”时一样:“我们到护栏那边看看。”
程天纯压住步子让锦儿在前面款款走着,看着她的背影渐渐向着护栏靠拢过去。尽管锦儿今天穿着铠甲,他还是想象着她从护栏处飘移出去的样子。
柔和的灯光从殿宇的墙角下一直延伸到远方,天边已经看得出隐约的鱼肚白。旷野里漫延过来的清新空气让程天纯感到了寒冷。
“车来了!”锦儿指着公园尽头外的路边
程天纯向着锦儿指的方向望去,他的车已经在减速,最后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程天纯望了一下天空:“我们走吧!”
程天纯在加快脚步,到了阶梯边上,锦儿回过头看了大殿一眼。在通往公园门口的步道上,程天纯再次看了眼天空,整个苍穹已经变成了有着淡淡白云的天蓝色。
车子在凌晨的马路上高速行驶,看着一辆辆从对面行驶过来的汽车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程天纯对锦儿说:“要是走回去,等会儿天亮了,围观的人肯定不少。”
锦儿转过脸来和程天纯的视线碰在了一起,她淡淡地笑了。程天纯眼前再一次浮现出他和锦儿在去九曲桥路上的情景。车上放着曲子《女儿情》。
回到家,程天纯感到了涌上来的睡意。可已经没有时间再睡了。
舒帧询问的目光对着程天纯。程天纯说:“我一直跟到‘唐韵公园’”
程天纯的话像是符合舒帧的猜测,她不再注视程天纯了。
“也没什么事情,锦儿只是在那副画跟前站了一会儿。就是那副画变成‘白江口海战’了”
舒帧的眼睛亮了一下:“这么说,这场‘战斗’马上要来了!”
程天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噢。”
等到程天纯下班回来,他又收到一个长长的包裹。同样,包装袋上也注明是什么,但沉重的分量他不用猜也知道是明光铠。打开看时,还有一把唐横刀。
晚饭后,程天纯套上铠甲在穿衣镜前仔细看着。锦儿看着身着铠甲的程天纯,她在程天纯身边换了两次位置,每次都把脖颈微微侧了一下,这个动作有点像一个小女孩在细心观察一个人。
很快来到周六的晚上,程天纯预感到“海战”随时会发生,他在上床前把铠甲放在地板上,特地穿上防寒内衣睡觉。他几次想问施剑兰“海战”开始的时间。他猜测,施剑兰没有告诉他“海战”的时间定是有她的道理。
他在朦朦胧胧中看见锦儿一个人站在一艘帆船的船头上,那光线并不像真正的夜色,倒像是拍摄故事片用的那种比真正的夜晚要亮的灯光。他甚至可以看清远方的海天连接线,几张船帆淡得有点泛白,随着船的远去,船帆变得越来越小,却很久也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