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之前肖云汉所在的江湖,和十五年之后肖云汉所在的江湖,其实没什么太多的不同。十五年前,依旧是北侠肖云汉与南侠娄之问武功最高名声最响,十五年前的苍鹫太岁,和现在的苍鹫太岁一样,也是一样的臭名昭著。但为什么这个恶棍会在南北两侠盛名之下逍遥快活了这么多年呢?其中却是大有缘由。
前文提及过肖云汉与娄之问曾经联手寻到太行,欲为民除害,二人寻是寻到了,联手却未必,因为在娄之问后期到达太行的时候,肖云汉与苍鹫太岁就已经有了交手。
肖云汉之所以先于娄之问与苍鹫太岁交手,原因只在一个“名”字。北侠名声与南侠半斤八两,而肖云汉却不满足于这样的名声,倘若凭一己之力先期将这个巨匪斩落马下,北侠的声威理所当然要盖过南侠。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肖云汉便在娄之问抵达太行的前几天提前到达。
可是,让肖云汉始料未及的是,这个苍鹫太岁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天性狡诈,肖云汉不仅没能将其制服,还险些命丧太行。
苍鹫太岁之所以逼得南北二侠双双出手,还是源于他用绝手将峨眉云霞道士吴亦凡和泰山青莲居士梦千秋劈于掌下,惹了众怒。南北双侠与这两位隐侠交情深厚,理所当然要不辞千里,为好友也为整个武林讨还公道。
双侠联手的传言,两个月前就已传得沸沸扬扬,那一帮山匪自然惊慌,苍鹰太岁曾忧心忡忡地问计于苍鹫太岁:“假若南北二侠上门挑战,大哥觉得和这二人相决有多少胜算?”苍鹫太岁道:“盛名之下无虚士,为兄恐难相较。”仓雕太岁说道:“既然如此,何不远走高飞,避此二煞?”苍鹫太岁冷笑一声道:“雕弟休得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太行是我们立身之本饮水之源,离开太行,我们便成了无水之鱼无本之木。凄凄然混迹异乡,虽锦衣玉食,又有何趣?男儿为捍卫故土,宁可挺身受死,也不愿苟且偷生!况且,二人虽为名侠,未曾交手就仓皇逃窜,这与懦夫何异?!”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也说得苍雕太岁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众匪知道己方处于劣势,便绞尽脑汁寻求应对之策。大凡做事成功,必具天时地利人和三要素,很显然,对三匪而言,天时不缝,人和不在,唯一可以依凭的,就是地利,众匪便在地利上动起来了脑筋。
话说济源城外十五公里处的太行山中,有一条滔滔大河,名叫蟒河。之所以叫这样一个凶猛的名字,一是该河起源于生有巨蟒的溶洞,二是到了汛期,河中的浊浪如黄脊翻滚,奔涌而下,形如大蟒,让人心惊。苍鹫太岁一日在河边苦思应对良策,河水的声威让他心中一动,便顺着河道考察起来。行至一处,不禁喜形于色,叫过一个喽啰,命他火速返回山寨,请来苍鹰与苍雕二位头目,细细加以考研。
苍鹫太岁所到的地方,是一个山坳,大约有二亩见方,南面为蟒河堤坝,西南北三面皆为绝壁,只有一条陡峭的山道从北面通往山林。苍鹫太岁道:“倘若我们将二人引致这里决斗,找机会逃至壁上,居高临下,舍命封住山道,再掘开蟒河大堤,情形将会如何?”二人未等苍鹫太岁说完就已经喜上眉梢,同时跳将起来,连呼高明。
但怎样才能快速从山坳处逃离并封住山道呢?三匪深知双侠的本事,倘若被二人窜将出来,脱离藩篱,不仅前功尽弃,众匪性命也将堪忧。谈及此,苍鹫太岁道:“那肖云汉与娄之问号称南北双侠,本事自是不小,但为兄也不是吃素的,将二人用快刀挡住,三五十招内想必可以招架。就在我与他们交手的当口,弟兄们赶紧放水,为兄先将他们引至北壁,并窜上北壁高崖,脱离他们的掌控,待他们察觉危险,转身南逃时,为兄又从高崖上居高临下向他们俯冲,让他们不能从山道逃离,如此下来,未尝没有胜机。”
但怎样才能蹿上蹿下如履平地呢?三匪倒不以为难。这苍鹫太岁之所以有“苍鹫”这个名号,就在于他有猿猴般飞腾跳跃的本事,而这山间的藤蔓,正是他可以依仗的工具。
为确保万无一失,众匪更是将千年老藤经过特殊加工,改造成头发般粗细却坚韧异常宛若无物众匪称之为“缚龙丝”的绳索,用这些绳索将绝壁四围的苍松怪柏南北相连、东西相向,以供苍鹫太岁往来驰骋。
准备完毕后,苍鹫太岁利用二侠将到未到的时机,勤加练习,终练得在这一方山坳如飞猿腾挪、大鸟展翅,两柄快刀闪耀,真可谓刀光剑影、杀气漫漫,活活将这块山坳的盛夏练成了阴风阵阵的寒冬。
尽管有了看起来万无一失的迎敌之策,三位太岁依然不敢怠慢,他们周详地考虑每一处可能出现的漏洞,并找出补救之法。
就这样足足忙乎了两个月,三匪才逐渐放下心来。
而此时,那位风尘仆仆自信满满却倒霉透顶的北侠肖云汉正好独自找上门来。
一个是精心准备、虑事周全,一个是信心满满、狂傲轻敌,结果可想而知。当无所顾忌的肖云汉被引致山坳的时候,当苍鹫太岁在空中往来穿梭拼尽全力用极快的刀法将他数次逼到山坳北壁的时候,当黄色的浊浪奔涌而至的时候,这位风度翩翩傲视群小的侠客不得不惊悚奔逃,却被无情的洪水围困,生性怕水的他败局已定,这位名满江湖的大侠在极不情愿中成了待宰羔羊。
但肖云汉没死,他成了在浊浪中挣命的可怜虫。苍鹫太岁在半空中俯下身来,将这位因溺水变得手无缚鸡之力的侠客捞将起来,抛到群匪中,这位欲为民除害的北侠转瞬间成了群匪取乐的对象。
望着眼前软做一团的肖云汉,苍雕太岁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不解地问道:“大哥为何要将这位煞星救上岸?”就连一向虑事周全的苍鹰太岁也表露出疑惑:“大哥千万别怀什么仁慈之心,你不杀人人便杀你。放了此人,无异于放了一只猛虎,下次可没这么容易抓住了,到时候酿成大祸将悔之晚矣。”
苍鹫太岁鄙夷地瞧着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肖云汉说:“杀了此人容易,但两位贤弟想过没有,假若下次南侠娄之问寻上门来,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什么狗屁东侠西侠之类的人物出现,我们还能这般轻易地就将他们擒住吗?水淹之计用过一次,下次便不能再用,我们再拿什么与那些所谓的侠客对抗?”
就在苍雕太岁茫然不解的时候,苍鹰太岁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但想了一想,还是不无忧虑地问道:“大哥想用北侠阻住南侠,确实是一则妙计。但北侠已败,南侠当更为小心,也正是他争得更大名声的良机,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北侠之败心生畏惧铩羽而归?”苍鹫太岁冷笑一声道:“北侠之败固然不足以阻挡南侠,但这些人号称坦荡君子人中龙凤,却大多小鸡肚肠、顽固自私,更兼狂傲自负,难以容人,这便是他们软肋。如今这位北侠先南侠而来,就是明证。今北侠已败,假如南侠得胜,那么今后武林中便只有这位南侠一呼百应、统领群雄了,那个时节,我们的日子将更为难过。不如我们搏得一搏,将这位北侠放虎归山,他为了维护已有的名声和地位,必尽全力阻止南侠的太行之行。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利用此人在武林中的影响,为我们扫清一些不必要的障碍。既然留得此人有这么多的好处,我们为什么还要除去此人,自断后路呢?”二匪终被苍鹫太岁说服,于是这位声名赫赫的北侠不可思议地得了自由。
北侠的自由当然不是白来,苍鹫太岁皮笑肉不笑对着北侠说道:“久闻肖大侠名声,可谓名不虚传。肖大侠武功高强,险险让愚弟命丧黄泉,深感敬佩,愚弟仅靠了些手段,外加身上七八处伤疤,才侥幸取胜,实在是胜之不武,倍感惭愧。然事已至此,肖大侠还有什么话要说?”
肖云汉最开始还能豪气凌云,说什么无耻恶徒要剐要杀悉听尊便之类的大话,但关得几日,苍鹫太岁一如既往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肖云汉终于看出这位太行巨匪居然有放自己一条生路的动机,不由得狂喜。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丈夫能屈能伸,日后自有机会再雪前耻。最终寻个机会,肖云汉软了口风,试探地问道:“不知贤弟需要愚兄做些什么?”听到这位赫赫声威的北侠贤弟愚兄的叫将上来,苍鹫太岁深感鄙夷。但他堆起笑脸说道:“萧大侠的度量果真非同小可,不是那些不识时务的糊涂虫所为。”二人便变得亲热起来,称兄道弟,宛如两个感情深厚的挚友了。
这位代表了正义化身的名侠终与臭名昭著的恶徒结拜为异姓兄弟,为表示诚意,大哥肖云汉将双钺留给小弟苍鹫作为纪念,但二人心知肚明,说是纪念,其实也就是留此作为战败的凭证。不仅如此,为讨好这位贤弟,肖云汉还将八卦钺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原本就武功高强的这位悍匪,更是让苍鹫太岁如虎添翼。多年后,正是用这套钺法,苍鹫太岁生生将为梦千秋复仇的泰山派名宿张南竹扎死在梦驼峰,又添了一笔血债。
让肖云汉感动的是,在太行被囚禁的几日,群匪对他始终谦恭,毫无胜利者的骄横。苍鹫太岁对肖云汉表示:“贤兄放心,太行之战之结果,外人永远不会知晓,贤兄不必因此顾虑。至于贤兄太行之行,愚弟可派人在江湖上传言贤兄已将小弟惩戒,小弟一众为呼应传言,三年之内当销声匿迹。”肖云汉留得残命,所虑正是如此,而今苍鹫太岁一语中的,彻底将肖云汉收服,他不觉眼含热泪,长跪不起,做了信誓旦旦的承诺:“贤弟挚心,令愚兄感激涕零。日后如有差遣,刀山火海,愚兄万死不辞。至于娄之问之事,贤弟休得忧虑,此人与愚兄交厚,自有愚兄代为处理。”就这样,北侠肖云汉踏进太行山三日后,又毫发无损地被众匪送将出来。
就在肖云汉走出太行之后的第五日,娄之问也到了济源城西的风行客栈,住进了肖云汉为之预定的一间南北通透的房间,按照约定等着肖云汉的出现。
江湖齐名的南北二侠虽然仰慕对方,却未曾谋面。二人舍弃众多随从孤身前来自有其原因,对娄之问而言,原因有二,一是自恃功夫了得,人多无益;二也是为了相见方便,二侠相遇,千载难逢,须得好好交流一番,他人在侧,毕竟有诸多不便。肖云汉心里还有一个小九九,南北双侠齐名,内心隐含不服,私下与南侠相较,胜败得失,自无人知。胜,则可宣;败,则可隐,何乐而不为?
肖云汉败于苍鹫太岁,锐气大挫,对自己为之骄傲的盖世神功也开始怀疑起来,在等待娄之问的几天里,他已经没有了丝毫与对方考较的勇气,倘若不是重责在身,早就负约逃之夭夭了。但如今的形势逼得他只得硬着头皮住下来,想方设法阻止娄之问再上太行。
用什么办法阻止娄之问太行之行呢?肖云汉苦思冥想,均不得法,直到娄之问住进风行客栈,同在风行客栈等待的肖云汉也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相貌清秀的白衣男子住进了那间他特意预留的房子,迟迟疑疑不敢现身。
第二天肖云汉依旧呆在房间里苦思对策,娄之问则呆在房间里安静等候。因为所住房间为肖云汉预留,娄之问已经知道肖云汉早就到了济源,但肖云汉不现身的缘由,娄之问并不想知道。他为人豁达,明知其中必有缘故,却也不想探其根由,不说一日不见,即便十天半月不现身形,娄之问也不会心烦。道家之涵养往往表现在日常琐事上,娄之问贵为武当掌门,道行之深,自是非同小可,但见这位娄老道到达济源之后的第二个整天,都是心安理得地躲在屋子里运气打坐,丝毫不显厌烦。
苍鹫太岁身为太行巨匪,太行周边集镇都是老巢,济源城更不例外。不用多言,肖云汉滞留济源风行客栈,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就寝,做了些什么,莫不有眼线探知得清楚明白;娄之问何时到的客栈,到之后做了些什么,肖云汉有什么反应,也都尽在苍鹫太岁的掌控之中。
肖云汉迟迟没有动作终让苍鹫太岁心里忐忑,也有些温怒。苍鹫太岁武功高强,又工于心计,这也是他多次力挽狂澜的重要原因。肖云汉信誓旦旦出了太行,苍鹫太岁原本放心,但现在的情势好像有些微妙,难不成肖云汉会犹疑反悔?目前的情势波云诡谲,不由得不让苍鹫太岁心有顾忌,倘若肖云汉心里出现波动,真的和娄之问联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因有了这些担忧,更加沉不住气的三当家苍雕太岁不得不有所动作,而正是这样的动作,给肖云汉创造了对付娄之问的绝佳时机,也因此成功将娄之问逼退。
是夜,风凉,一弯冷月低悬,从客栈外不远处的山林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几声虫鸣。
一条黑影窜上客栈屋顶,猫足轻涉,向娄之问所居的房间移去。似有异动,黑影惊停,依稀瞧见一道青烟从廊下飘过,定睛再看,柱廊空空,虫鸣再起,风如雨润,哪有半点人影?黑影犹疑了一下,依旧小心翼翼探步前行,到得娄之问居室,略一矮步,轻飘飘从房檐脚上头下倒挂下来,手指沾点口水,轻捅纸窗,向屋里看去。片刻后,掏出一个竹筒,在手中摆弄几下,小心翼翼地正欲将竹筒向洞口伸去,就在此时,该黑影哎呀一声突起,几片乱瓦跌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时从房中飞出几点劲风,“噗呲噗呲”几声,消失在庭院深处。
但见一道白影水银泻空般从房间穿出,倏忽飘至屋顶,向顾不得隐藏声响仓皇逃奔的那条黑影扑去。黑影在房顶上急奔,奔至房脊尽头,如一大雕向地面飞扑,到得地面,预计奔向林间,不曾想迎面一人挡住去路,青衣大褂,眼放精光,双手怀抱,渊停山立,手中却不伦不类的拿着一条椅腿。黑影定睛一看,正是仇人眼红,此人不是肖云汉是谁?黑影紧咬钢牙正欲拼命,忽见肖云汉从自己的头顶飞过,蚊声细语:“胡闹,赶紧逃命去吧。”黑影一愕,只听得不远处剑锋呼啸,叮叮咣咣,一阵紧似一阵如朔风打树,青衣人与白衣人已斗在一起。黑影无暇顾及,径奔山林仓皇遁去。
白衣人乱云啸林,将手中长剑舞成白雾,向青衣人罩去,青衣人暴雨遮天,将一条木腿凝成铁棍,挡住剑锋。娄之问所持宝剑名曰玄铁剑,摧金断玉,锋利无比;而肖云汉只用一条木棍,居然在三十招内不落下风,已展现出超强实力。二人武功虽然相近,兵器上却天差地别,木棍要想挡得住利剑,必得倾注内力,这样的缠斗,肖云汉当然吃亏。斗到五十招的时候,玄铁剑寻个空子,将木棍拦腰斩断,剑锋一转,径奔肖云汉肩胛,肖云汉索性丢弃剩下的半截木棍,一招马步双分掌,掌间鼓起一道劲力,将剑锋打偏。肖云汉双脚倏忽前移,右掌袭取娄之问之右腕,这是一招标准的八卦招式“行步穿掌”。没等这招用老,娄之问飘身后移,一招“山水之乐”站定,躬身垂询道:“兄台与八卦肖云汉有什么关联?”肖云汉知道对方已经认出自己,也躬身作答:“正是在下!娄兄一柄玄铁剑真个是行云流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佩服佩服。”二人哈哈大笑,抱在一起。
苍雕太岁不知轻重独创风行客栈,自有一番缘由。行前曾向苍鹫太岁请战道:“大哥,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娄之问吗?他即使有通天本事又有何惧?到了济源,便如苍龙入浅塘,掀不起多大风浪。小弟今晚就拿下此小儿的首级献与哥哥!”苍鹫太岁道:“贤弟休得轻敌,此人自持内敛,与那个号称北侠却骄横狂妄的肖云汉又自不同。面对此人,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得对付,否则,兄弟几个还是远走高飞,躲此祸端再行归来吧。”想不到二侠临来之前豪气干云的苍鹫太岁现在说出了此般丧气的话,连素常计谋百出的苍鹰太岁也自愕然。
苍雕太岁刚愎自用性情急爆,不顾苍鹫太岁的规劝,在娄之问到来的第二天晚上,竟瞒了苍鹫太岁,一人孤身入险,欲用下三滥手段像对待常人那样对待这位江湖奇侠,当然只是自取其辱。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再客栈外山林间穿越时,虫鸣倏忽而逝,就已经引起娄之问警觉。虫鸣倏忽而起时,娄之问已经知道敌人已经进院。娄之问提前料敌,肖云汉焉有不知?当他看见苍雕太岁竟然掏出竹筒时,已是哭笑不得,待得娄之问两点暗器未果,苍雕太岁逃窜,肖云汉才应将上去,救得苍雕太岁性命。这其中还有一个说道,所来巨匪幸亏只是鲁莽的苍雕太岁,一旦是苍鹫太岁,狡诈的肖云汉必不会轻易放过,合娄之问之力,将他劈于掌下,以绝后患!事毕,索性会一不做二不休,与娄之问一起再上太行,剿除余匪。
“贤弟为何在此?刚才遁去的宵小又是谁呢?”到了肖云汉的房间,疑窦丛生的娄之问还没等坐下,就这般问道。肖云汉早有准备,不慌不忙说道:“这正是小弟要告知兄台的地方。”顿了一顿,肖云汉道,“愚弟早于娄兄几天到了济源,原本只是想在娄兄到来之前勘察敌情,待娄兄到之后再研究直捣匪穴的办法。哪曾想第一天晚上就被匪徒惊扰,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感觉疲惫。第二天愚兄便径上太行。原本只是想查看匪巢地形,却惊动太行三匪,与他们不期而遇。三匪带着五六十喽啰把愚兄团团围住,这些小小喽啰当然困不住愚兄,但不曾想匪首苍鹫太岁并不想以多胜寡,竟然提议与愚兄单打独斗,但须有个条件。”说到这里,肖云汉对娄之问摊了一下双手,端起茶杯,继续说道,“娄兄请慢品清茶,如此静夜,莫让刚才小盗坏了情趣,余下的事情,愚弟当缓缓道来。”娄之问本性随和,生性恬淡,也并不急于知道原委,便悠悠然端茶细品,茶到口中,只觉得满嘴异香,清幽之味仿若梅花,让人回味无穷。
肖云汉将谎言继续圆了下去:“那苍鹫道:‘倚多取胜,非豪杰行径,我苍鹫太岁虽被人称为悍匪,却也知礼数。肖大侠侠名远播,深为苍鹫钦佩。今苍鹫以卵击石,原本不该,只是向肖大侠讨教几招,以慰平生之愿。’”
听到这里,娄之问来了兴趣,问道:“想不到这个悍匪居然还有如此的胸怀?”听得娄之问如此说,肖云汉暗喜,但依旧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愚弟当时也是惊诧,外人传言这太行三匪穷凶极恶、暴戾恣睢,看来实有过之。愚弟原本做好了恶斗的准备,想不到竟遇到这样哭笑不得的事情,不觉惊讶,沉吟不语。那悍匪又道:‘倘若在下在肖大侠面前能过得三五百招,侥幸不败,肖大侠该当如何?’”说到这里,肖云汉故意顿了下来,稳成持重的娄之问不觉上了圈套,竟然真的按照肖云汉布好的局问将下去:“这苍鹫太岁还真是狂妄,以贤弟的功夫,不说三五百招,能挺过去百招,也足可傲视群雄了吧?”
娄之问领教过肖云汉的功夫,知道能在此人手下走过百招的人,当今武林确实罕有,但他哪知道其中原委,竟糊里糊涂中了肖云汉的暗算。听得娄之问这般说,肖云汉微微一笑,说道:“谢谢娄兄抬爱,愚弟当时也是自大,竟然冷笑一声说道:‘如此甚好,但三五百招似乎太过漫长,我们以二百招为限,倘若你在二百招内安然无恙,我肖云汉当铩羽而归,从此不再踏足太行!’”娄之问不觉惊道:“贤弟也太过谨慎,竟然许之以二百招?”肖云汉故意紧皱眉头道:“娄兄这般抬爱愚弟,让人汗颜。”见此情景,娄之问大惑:“贤弟的意思是,这苍鹫太岁真的过了二百招不败?”肖云汉垂下头,做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黯然说道:“惭愧,这苍鹫的武功委实太过诡异,愚弟竟然真的无法在二百招内取胜,但暗衬倘若再能宽松三五十招,必有办法胜之。”
肖云汉如此状态,让娄之问不得不信,不由得喃喃自语道:“可惜了逆贼这一身功夫。”让娄之问没想到的是,肖云汉接着说了以下这番话:“二百招一过,愚弟骑虎难下。但令愚弟没想到的是,这苍鹫太岁居然又说道:‘肖大侠武功盖世,确实令人佩服,实属我苍鹫生平未遇之敌手,但侥幸过得了二百招,萧大侠想必心中不服。这样吧,我们再以二百五十招为限,倘若在下侥幸再得不败,我苍鹫太岁从此退隐江湖,不再复出;倘若肖大侠取胜,苍鹫太岁的性命肖大侠便可拿去!肖大侠以为如何?’”
娄之问刚想拍案而起,叱之狂妄,此逆贼居然将败当不败,将不败当惨败,实在没有将对手瞧在眼里。但想到此贼真有在二百招内不败之能,挺过二百五十招,实属正常,挺过二百五十招,悍匪退隐江湖,这令人哭笑不得的承诺,对肖云汉当是莫大的讥讽。饶是如此,逆贼这番言语表现出的心胸,实在让人无话可说,只得悻悻然坐下不动。
哪想肖云汉却在此关键环节住口不说了,不仅不再言语,又偏生整出个欲言又止的模样。娄之问急道:“怎么?贤弟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不想肖云汉忽然离座,猛地跪伏在娄之问面前。娄之问吓了一大跳,连忙将肖云汉扶起,柔声说道:“贤弟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难不成贤弟竟败给了这个逆贼?!”娄之问如此表示,让肖云汉彻底心安,他声泪俱下地继续编排下去道:“败给此贼倒不至于,但也是愚弟糊涂狂妄,愚弟竟然许诺:‘假若你能过得二百五十招,我们南北双侠,将从此不再踏足太行!’”这一句话仿若晴天霹雳,震得这名赫赫声威的南侠目瞪口呆!肖云汉顺理成章地再次跪伏到娄之问面前,呆若木鸡的娄之问竟然没有及时搀扶,任由他跪在那里。醒过神来后,娄之问尴尬地扶起肖云汉,默然不语。
二人再无话说,寻个由头,娄之问告辞而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晚上,娄之问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才懒懒地下床洗漱。天大亮,肖云汉的房间静谧无声,直至巳时,依旧如此。娄之问不由心惊,害怕这位北侠出了什么意外,于是敲门,依旧静谧无声,推门,门虚掩,娄之问进到房间,里面空无一人,但见茶几上摊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愚弟莽行,累及娄兄名声,惶惶惑惑,无颜再对,就此去也。望娄兄不必考虑愚弟所请,再赴太行,手刃恶贼,为民请命;并将愚弟之行昭告天下,让愚弟身败名裂,才自心安!”娄之问看罢此信,长叹一声,竟回屋简单收拾了行李,一袭白衣,黯然回返武当。
就这样,二侠联手成了泡影,从此太行三匪更加恣意妄为、危害江湖,无人能再撼其虎威。
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让人没想到的是,十五年之后,正是这位败将肖云汉的逆徒圆通,终将这位不可一世的霸王斩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