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当知了还在夏日里炫耀它的歌喉时，小叔小姑已经读完了初中。
他们双双考上了几十公里外县城里最好的高中。全家人喜忧参半，两个人的学费、伙食费加住宿费，让母亲傻了眼。她反复数着那一沓五元、十元的钱，眼里尽是无奈。母亲把钱交给小叔，说：“这钱你先拿着，英子的学费我去想办法。”
时间像梭子，嗖地一下，暑假便过去了。明天便是小叔小姑报名的日子，母亲东拼西凑还是差了不少。吃过午饭，母亲给奶奶丢下一句，她去想想办法，便匆忙出了门。
奶奶坐在石榴树旁的竹椅上，抱着刚睡午觉的小弟，睁着黄浊的眼对着院门。小叔抡着斧头吭哧吭哧劈着树柴。小姑蹲在一旁整整齐齐码着，“娘，我不上了，让哥上吧。嫂子一个人也太难了。”
奶奶仿佛没听到。小叔哐地一声扔下斧头，进了屋子。
院外突然暄闹起来，伴着女人的叫喊声，只见队长背着母亲跌跌撞撞走了进来，径直把母亲放到床上。母亲披头散发，满脸是血。阿芬嫂一迭声地吩咐小姑去打些水给母亲洗洗，小姑慌得脚也浮了。刚走到院子，呼啦啦闯进几个男女，一个矮胖、四十多岁的女人拍着巴掌、双脚蹦得离地半尺高，两片嘴唇上下翻滚，“骚货，狐狸精，偷男人，唉哟，我那可怜的妹哟……”胖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着。身旁那个一脸横肉的男人冲着女人喊：“哭丧个啥，去，把她家灶头给砸了。”说着边往屋里冲。
小姑吓地躲到奶奶身边，我被奶奶紧紧地搂在怀里。
“谁敢砸?”一声怒喝，小叔提着菜刀冲了出来。“谁狐狸精?谁偷人了?”小叔把菜刀挥得嚯嚯响。
那几个人一下安静了下来。胖女人躲在那男人身后，撇着嘴说，“你谁呀?管什么闲事，谁不知道她偷人。”
“你给我说清楚，你个疯婆子。”小叔嗷呜一声冲过去，却被刚从里屋跑出来的队长一把抱住。
“哈哈，这家人都是缩头乌龟呀，野汉养在家里，大家来看戏呀。”胖女人唾沫横飞，边说边往院门外跑。
胖女人泼妇般地喊叫引来了左邻右舍，有些人摇头叹息，有些指指戳戳地偷笑。歪八婆幸灾乐祸地说，“世风日下，现在的女人守不得寡。”
八婆瞥着眼看看众人，尖着喉咙又得意地说，“不是婶瞎说，这阿玉，就是克夫的命，狐狸的相，孤男寡女在一起，那可是干柴烈火。”
一直不吭声的奶奶突然放下抱着的弟弟，循着声音摸过去，举起拐杖劈头盖脸对着八婆抽了下去，拐杖像长了眼，没一杖落空。八婆懵了几秒回过神，“你个老不死的，眼瞎了，养个狐狸精偷人，看你老脸往棺材板上挂。”
呆在那里一时理不清头绪的小叔，回过头看看队长，队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叔忽的明白了，脸胀得通红，转身一拳打得队长趔趄着倒了下去。小叔奔过去，跨坐在队长身上，啪啪啪甩着耳光，队长伸出手无力地挡着，“听我说，听……”
“你想做我哥?你配吗?你个奸夫，做你的春秋大梦。”小叔像疯了一样对着队长拳打脚踢。众人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将他按坐在台阶上。
小叔抱着头，双腿不听使唤地发抖，他想起无数个日日夜夜与哥哥相处的日子，清苦却温暖。
“哥……”
凄凉的声音划过天际，瘫软在云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