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教一个科学问题。别人劝我对那些(总是)让我难过的人和事看开点,这是怎么做到的呢?”昨天群里有人发起了一个灵魂拷问。“放开点。”B君这样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格局大起来,想明白人过百年后啥都没有,到时候你所难过的事,都不是事。”A君如是说。“是哦,那让你难过十几年先吧。”B君如是说。“要有一颗淡泊名利的心。”A君补充道。B君不以为然地说:“现在淡泊名利都是扯淡,古时候都是失败的人,才会说这样的话。”
我不喜欢争论,却喜欢瞎思考。有网友曾给我写过一个这样的留言:“写文章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对不对?可以一口气说一大堆话,而且别人还没法打断。”我是把写作当成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因为我只愿意做快乐的事情,不快乐的事情我非常抗拒,甚至是厌恶。不过若从道德的角度来看,我的快乐未必是别人的快乐,更甚者我的快乐竟然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比如有网友很反感我把文章推送到群里,进而不停地举报,直至我封号。我以为快乐的写作很显然成了某些人的梦魇,我是道德的吗?我是不道德的吗?今天这个标题大约就是这么个由来。道德的是我们从心出发的,是我们生命的内核,就是我们的本身。太道德的,是我们的皮肤,是我们的外套,是我们的表征。道德的与太道德的虽然不是天然的对立,但他们的确常常表现为对立。比如爱国是道德的吗?爱国不是道德的吗?面对腐败的北洋政府,陈独秀说:“恶国家甚于无国家。”陈独秀是主张革命的。胡适则主张,通过改良,把“坏政府”建设成“好政府”。这样的争论有意义吗?若我处于那个时代,我应不敢妄言,但我亦不会如梁实秋们般夜夜笙歌。好吧,我这里引用梁实秋,并不代表我对梁实秋之客观评价,我只是信手引以为例证而已。这是不道德的吗?或许是吧,但我不予理会,道不道德便似乎与我无关,这大概便是我前篇文章里“掩耳盗铃”的所谓深意吧。
前几天我感冒了,周身不舒服。具体表征:头晕体乏、口干舌燥、牙疼喉涩、鼻水连连、喷嚏不断。这样的生命体征生活注定很难快乐,于是我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其实我什么也不想干,于是我就什么都不干。若说什么也不干也不准确,因为时间不语,它却看到了我的一切,我终究还是干了些什么的。生命大约就是这么个过程,你若想说出个道道来,那便是胡诌。前段时间有人推荐个公众号给我,说那专家文章很治愈人,尤其是那些处于病痛中的老年人。我自认为还不是老年人,自然就没了兴趣。不过以我的智慧,我是想不出有什么高论赠与那些处于病痛中的人。我太太的一个舅舅,很友善的一个老人。很多人以为我孤傲,他却不以为然,我便觉得他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最近他遭遇了病痛的折磨,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太太常和她舅舅通电话,并进行问候,她偶尔也向我提及她舅舅的病情。我是一个看电影都经常流泪的人,对于她舅舅的境遇,我很难不感到悲伤。我不善于安慰他人,我明知他人处于痛苦中,我怎能劝说他人释怀呢。我以为生活大抵就是这样吧,正如我以前文章里提到的那位胡叔,也是一位顶好的人,却患了重病,如今我竟然和他失去了联络,我已不知他是否尚在人世。我太太去看望过几次她舅舅,我大约随行了两次,我真没学会如何面对他人之痛苦。我生而为人,我有同情心,但我不敢滥用之,我承认我是脆弱的,我又是决绝的。
有位网友向我倾诉她母亲对她的种种不是,她向我感叹说:“在家是狗屎,出门是勇士。”那她是怎样的勇士呢?据她说(我是拒绝询问他人的姓名、职业、年龄和性别,因为我是三无人员):“在邯郸报社95年就是副总编辑,报社配的专车和司机。不久做到了专题部副主任一干就是十几年,后来觉得平面媒体不过瘾又应聘新华社半月谈新媒体中心,做了半月谈网创新发展频道总监。”嗯,妥妥的成功人士,我说她是女强人。她曾这样对我说:“我是不想家丑外扬,可以以你的口吻,写篇文章剖析中年人的对原生家庭的纠结与困惑。”我并不是专家,能指望我开出什么良方呢?诸君应了解,我最不喜欢被人误会成专家,嘻嘻。她很想孝敬她的老母亲,常带她母亲去旅行,但每次都会和她母亲闹得不愉快,旅行成了修行。她很顾念自己的弟弟妹妹,标准的长姐为母形象。她倾诉了很多,有几千字之巨,且图文并茂,我回复甚少,其实我早计划写这篇文章了。我当时这样回复她:“人先否定一切,便可以成为自己。你思想里承认的东西太多,肯定的东西太多。”她表示不懂。我接着说:“简言之,你心里有很多应该做的和不应该做的。”她若有所悟地说:“我把我自己太当回事了吗?”哈哈,我颇以为然。
她继续说:“我妈那么让我伤心,我内心深处还是深爱着她。”我决绝地说:“这就是虚伪的道德。你的困惑,其实就是你仍没有走出你妈的框架。从根本上说,你还是你妈。”这句话有点难理解,其实我隐隐约约觉得她妈妈也是个强势的人,她们母女其实是殊途同归,区别是强势的方式不同。她说她每次过生日,宴会竟然达十几桌之多,我生日宴会要凑齐三桌便是难为我了。她愿意为他人付出,她愿意给他人输送资源,疏通关系,她算得上一个博爱之人。我毫不客气对她说:“所以你还是没有摆脱传统道德,你仍住在枷锁里,付出本身就是自私的观念。你本来就是一个俗人,想超脱比较难。”这位女士,她是属于太道德的人,她博爱,她想对所有人好,她想要所有人以为她好,这样的人无疑是住进了茧房。我继续对她说:“俗人行事方式,就是标榜自我,实际上是心理需求,并不是真正的道德,是一种伪道德,你很多行为便是伪道德。”我说她和我一位表姐很类似,表面上很乐于帮助别人,我把她们都归为伪道德之列。这位表姐曾规劝我说,多给点钱给老家那些人,她们会记住你的好。我不以为然,我也因此很少回老家。我心里想,我算哪根葱,我要别人念着我的好呢?去年春节她去看望我父亲,给了我父亲1000元钱,我父亲领了,而其他人给的钱我父亲并没有领。父亲说我这个表姐是有钱人,可以领。当父亲和我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我说了我父亲,因为我曾告诫父亲,谁的钱也不能收。所以我从没有从我父亲身上获取到力量,因为他就是一个俗人。
有人以为鲁迅是位勇士,是位斗士,我却不以为然。我并不想哗众取宠,我只是信手引以为例证而已。鲁迅曾在广州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曾在香港大谈特谈革命文学。我若把鲁迅在广州的那段日子看作是逃避应该也是可以牵强过去的吧。所以鲁迅我以为是智士。人们常说,生不逢时,有的人却是死不逢时。鲁迅便是生也逢时,死亦逢时,这样看来,他便又是一位幸运儿。很多人假设鲁迅活到某某年会怎么样怎么样,那终究是假设。李小龙死在丁佩的床上,因为惋惜,人们竟然包容他的失德。若他躬逢当下,失德艺人名单里肯定少不了他。正如尼采所说:“在恰当的时候死亡!”我又想起了方孝孺来,他为了保存所谓的气节,导致被诛十族,我只能感概方孝孺没有“在恰当的时候死亡”。若在城未破之时便杀身成仁,岂会累及十族。这些人便是太道德之人,终究成了伪道德的人。我的外祖父,我没见过。他在听闻他可能成为革命的对象时,便投河自尽了,体面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小时候我以为他是自私的,于今我却觉得他是道德的。我从前以为老舍是懦弱的,如今想起来他也算是道德的。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似乎看淡生死便可超脱,然果真如此吗?方孝孺因为没有在恰当的时候死亡,所以他的死都成了过错。这里还有一个案例。东汉灵帝熹平六年,辽西太守赵苞派人回山东老家去把自己一家人接来,没想到一家人路遇鲜卑军队,被抓做了人质。两军阵前,赵苞望着母亲悲号失声,可他能怎么做呢?是投降鲜卑以保全家人性命呢,还是忠孝不能两全,坚决和鲜卑人开战呢?赵苞倒是个把生死看淡的人,可他能做何抉择呢?王夫之建议赵苞在阵前拔剑自刎,眼不见心不累。实际上赵苞选择了带兵进攻,凯旋之后在母亲坟前吐血而亡。我们又能做何评说呢?这样的窘境只能说没有在恰当的时候死亡。今天有人在群里说:“雷锋那么年轻,影响了一代人。”是的,生得好还要死得好,这才是完美的人生,体面的人生。我希望在我失去了写作兴趣的时候死去,那便是体面的人生。若我失去了写作的兴趣,我还活着,那样我便是没有在恰当的时候死亡。
我这里似乎要回复另一位网友了。她以为自己是善良的,善良到别人视她为刺猬,为怪物。“我很苦恼,我常常会莫名其妙不想活的感觉,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在浪费资源的活着。从来不知道为什么开心不起来,情商太低,不会与人相处,去隔壁的县城工作,结果被一大群人逼着辞职,做人太失败了,不会打交道。总想让自己快乐起来,于是我找了一份非常积德的工作~养老护理员。我想我跟别人不一样,我要真心对待每一位老人,可是时间长了才发现,周遭的工作人员不允许我那么做,因为那样她们就被比下去了,体现出她们的不真心无真爱。只是夜晚回到房间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想哭,想放弃了不想活了。这种滋味很难受!”听了她的叙述,我又能说什么呢?我想起了一段这样的话:“上天给了我怜悯之心,却没有给我解救众生的能力。明明自己都过得不尽人意,却又偏偏见不得这世间万般疾苦。”我希望那位女士能从我文章里某些文字看到些许光亮,正如她说的:“认识您真好,真的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我很喜欢这句话。”
曾有个这样的段子:“我是一位心理医生,行医五年了,见过各种病人,他们有的是妄想,有的癫狂,有的低沉,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人世最纯洁的人,只是其中夹杂着一些杂质。我治好了无数人,但有个病人,我治疗他快一年了,没有一点好转,每天早上起来,我都能在镜子里看到他,明明他一点都不像病人,像极了一位医生。”我曾对我一位读者说:“我和人聊天,一般不共情。”有读者曾这样评价我:“和你聊天很锻炼气量。”另一位网友则说:“你与人交流不共情,证明你很冷血,所以你心理强大!”其实,我只是不想活成段子里的心理医生,我难道有错吗?好吧,我必须承认一个事实,我在有些人眼里是冷血的,是不道德的。
“在无人问津的地方拿尊严换钱,又在人声鼎沸的地方拿钱换取尊严!”这大概就是很多人的生活。我这里魔改一下:“在无人问津的地方拿道德换钱,又在人声鼎沸的地方拿钱换取道德!。”这种用钱换来的道德,是道德吗?不是道德吗?
道德的,太道德的,我们终究要做个选择吧。文中提及的诸君,你们是时候做个选择了。
2022年1月29日作家子音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