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蚕豆,秋有倭瓜。一块七八平米的斜坡土地上总是不断地绽放着绿色。尤其是每年的夏初与秋后,饱满的蚕豆角子和大大小小的倭瓜甚是喜人。每当行人打此经过,总会指指点点地说道一番。仿佛这青青土坡不是平平常常的路边,而是人们散心聊天的乐园。
这还是我在建房时,于房墙侧处留下的一块土地。宅地垫得高了,以致于留出来的空地成为了一个斜坡。觉得不必与道路太靠近,有点宽松之处会更好一些。
妻说:“把这块地方倒上水泥,硬化起来。”
妈说:“还是留下来,种上菜吧!”
我没说什么,但心里想着栽上一些花木倒也挺好。
当房子建成之后,我已无心再用建筑材料整理这块土地。刚开春,花木没有栽上,妈妈已很麻利地种上了蚕豆。
三月的春雨刚刚好,清脆的嫩草从土中钻出来。此时,几行清晰的蚕豆芽排列在这块土地之上。忽冷忽热的新春里,墨绿色的蚕豆叶片像是附着在了地面上一样。妈妈会时不时地来到这里,除去多余的草棵,好让蚕豆棵在春天的阳光里生长。的确,几天不见的蚕豆苗已长得很高,叶柄与枝茎之间已出现了紫色的花苞。妈妈又不断地为它们浇上点水,这些蚕豆棵在春天的阳光里疯长,茂密的叶子覆盖起来,枝茎的棱角也更加地坚挺,紫色的花苞开始张开,显露出黑白相间的花瓣来。“蚕豆花开映女桑,方茎碧叶吐芬芳。田间野粉无人爱,不逐东风杂众香。”这是清人汪士慎的诗句,怎及这土坡的碧绿幽香?这里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或去田间干活,或饭后无事散步、闲聊,走近这片蚕豆棵,这个说:“这蚕豆长得还怪旺哩,将来肯定不少收。”那个说:“有土就能长庄稼,种点东西总比闲着强。”
的确如他们所说,人勤地不懒,种啥都好看。即使是其它花木也不及此,因为蚕豆花开之后就会结出许许多多的蚕豆角。
这个月底,脱落的花瓣处便结出了比叶片颜色更鲜嫩的蚕豆角。它们像是一簇簇的样子,又像是一组一组地上下排列整齐。蚕豆结角连缀如大豆,颇似蚕形。最长的蚕豆角比人的手指中指还要长,而且籽粒饱满,鼓囊囊的个个向上。此时的蚕豆叶开始变换着颜色,仿佛要退出它们的历史舞台似的,把最光彩的一面都留给这些豆角。
终于可以食蚕豆了。妈妈薅掉了一些蚕豆棵,采摘下肥硕的角子,也或者直接在这些棵子上剥出指头一般大小的蚕豆来。蚕豆的食用方法有很多,嫩的时候可以直接入水煮熟吃,老的时候可以磨成粉制作粉皮或粉丝,还可以用来制作酱类以及五香蚕豆之类的小吃,但这些是小作坊中的做法,我们农家大多没这么麻烦,只是趁蚕豆正嫩之时直接入水煮吃,也可放上盐及其它料子,入味之后更美味可口。蚕豆不仅美味可口,而且还具有药用价值。它补充能量,利水除湿,健脾开胃,是食物中的理想佳品。
妈妈煮好了很多蚕豆,放在盆中。经水煮之后的蚕豆颜色会变成褐色或者灰黑色,剥去外皮,食用里边的嫩仁,确实绵软可口。趁着这股新鲜劲儿,大人、小孩,过来、过去,都可以抓着吃。蚕豆越放越老,待到外皮很硬之时,里边的豆仁儿也会生硬起来,于是便不再煮食,而是留作他用。
除去蚕豆棵之后的土地暂时闲置了下来,而到了八月之时,妈妈便在这里点播下倭瓜的种子,但有时是在盆中育苗,可栽之时,就把这些柔嫩的秧苗稀稀地移栽在这里。倭瓜秧苗的生长能力极强。它可以不择地势,不畏干旱,房前屋后,见土就长。所以每年到了这个季节,那些所谓的闲置的零星小地上便有很多倭瓜秧子。这块斜坡土地上的倭瓜秧苗生长得也非常快,感觉没几天的时间,那些阔大的叶子便覆盖了整个地面。瓜蔓无休止地向上或向前伸展,盘旋着、缠绕着粗壮的柔韧的秧条。金黄的倭瓜花如裂开的喇叭口似的从叶子底下钻出来。惹得嘤嘤嗡嗡的蜜蜂不忍离去,就连黑色的蚂蚁也会在这“喇叭口”的内外爬来爬去。不经意间,小小的青绿色的倭瓜如小棒槌一般的样子已经隐藏在了叶子底下。那些眼尖的人们发现了这些小倭瓜,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个说:“看看结了多少倭瓜!”那个说:“再过两天就能吃了!”还有的说:“长大一点,咱先尝尝!来个醋溜倭瓜拌面条。”众人在说笑中,倭瓜在生长着。这东西可早食做菜,也可长老之后煮汤,吃法很多,皆因个人喜好。
几乎每天妈妈总要到这里看看,翻着叶子数倭瓜的个数。别看这地方不大,瓜的个数真不少。好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倭瓜如安睡的动物宝宝一样静静地被秧子捧着。妈妈拣几个大的摘下来,见人就送。那些人们很客气,这个说:“俺也有!”那个说:“家里都是的!”
这天的上午,妈妈又一次地来到这里,看向倭瓜秧处,她发现那么多的倭瓜却不翼而飞。妈妈又翻动一下瓜叶,的确很多的倭瓜已不存在,只剩下几个小纽子。而正在这时,邻家嫂子急忙走到我妈身旁。
“婶子,倭瓜没有了吧?”邻家嫂子指着秧子说。
“有!咋没有啊!还有好几个哩!”妈妈弯下腰做出指示看的样子。
邻家嫂子笑着看了看我妈的表情,她知道我妈正为少了倭瓜这件事而心中不平呢!她挨近我妈,并小声地说:“昨儿夜里,这里没人,是立义拉着车子在这摘哩,装了一车子。”她边说便瞄着路上的行人,并且也不住地向立义居住的房子处递眼色。
“你咋知道的?”我妈不解地问。
“我听见了动静,起来透过门缝看到的。路灯底下,看哩多清啊!”邻家嫂子瞪大眼睛说着,又不住地瞄向远处。
也确实,她家的大铁门有些时日了,门缝很宽。但我妈也只是说了几句:“哎!这个立义也不容易,胖大个子竟得了一场病,身体不好,让他女人外出打工,自己吃老本儿。儿子儿媳妇过得也不好,正闹离婚。算了,摘就摘吧!……这弄几个倭瓜能管啥事?”
她们俩正说着,不远处走来了几个人,也说得热热闹闹的,立义就在他们中间。邻家嫂子却变作大声:“婶子,我都是趁嫩拌面煎着吃。”
随即在这里就站了好几个人,也一起讨论这倭瓜的吃法。他们有说有笑,上方的鸟雀叽叽喳喳,仿佛也在这里凑一凑热闹。
后来妈妈把这事告诉给了我。我说:“也许不是他摘的,咱又没见着,可别乱猜。反正在这路边上种着,谁摘让谁吃。”妈妈说:“是啊!”于是便不再提起。我想,土地是块宝,长啥都是草。俗人土上走,岂能不食蒿?只要秧子在,结果不会少。看吧后来日,蔬菜少不了。
倭瓜是一种能结,且时间很长的植物。尤其到了秋末青黄不接之时,秧子之上结出的倭瓜依然很多,但这时的叶子已变作枯黄,然而也有些看似枯黄的茎条却更加的柔韧起来。甚至冬天的来临,茎叶真正干枯,这七八平米土地像是裸露了出来。但是斜坡上依然滚动着几个老黄的小倭瓜。连鸟雀都懒得去啄食它们,人们更会视其为污物。这个说:“这些倭瓜秧子都干成这样了,该薅掉了。”那个说:“净是占地方,不如早薅,腾空儿。”
是啊!是该薅掉了,妈妈却以为,就在这土坡上固土防水,总也有些用处。但最终我与妈妈还是把这些曾经绿得爬满房侧整个地面的倭瓜秧给除掉了。
这块斜坡土地又一次被暂时地闲置下来了吗?不!与它相连的我的房边还有一道水泥地面,看上去很干净,也很开阔。所以这里出现了或站着的,或坐着的人们,他们在一起聊天,说笑,快乐的声音久久不去。他们仿佛已经忘记,雨雪的覆盖会给这块土地一个休养生息的好时机,待到明春,这里的土坡依然青。那方茎碧叶,蚕豆花开,还有那阔大的倭瓜叶片下无限伸展的藤条在装点着一片空间,也装点着人们的喜乐生活。
2022年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