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供应科的齐科长喜欢开玩笑,且有事没事爱往我妈的商店里跑。那天我爸往车站押送毛巾回来,下了车连口水也顾不得喝,就一喘一喘地跑到我妈的商店里来。恰巧齐科长来商店里买香皂,他故意磨磨蹭蹭不走,缠着我妈问:“你说这香皂到底好在哪儿呀?”我妈说:“它香啊!”齐科长凑在鼻孔下闻闻,摇了摇头:“没闻出来!”我妈又说:“我给你说,你晚上洗完澡,用这香皂擦一遍身子,摸上去就像婴儿的屁股一样,要多光滑有多光滑哩!”“是么?”齐科长偏着脑袋,打量着我妈:“眼见为实,我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我妈也不恼,不卑不亢道:“回家给你媳妇剥光了擦一遍,慢慢看去!”齐科长仍嬉皮笑脸地瞧着我妈:“她呀,天天看,早看泼烦了,我就想看看新鲜的么!”
“说啥呢!”我爸黑着脸闯进来,将齐科长揪住领口拎到一边,照他的脸上就是一拳。齐科长疼得呲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冲着我爸恼羞成怒地喊叫:“我跟她开句玩笑,关你屁事!姓钟的,你居然敢打我?有种你再打一下试试!”我爸往前扑着,还想动手,被保卫科的人赶来拉开了。
齐科长气不过,找到厂长那里告状。厂长说:“你不知道人家俩人在处对象?再说,那个钟剑,他在部队就毛毛躁躁的,是头爱尥蹶子的叫驴,三句话不和,就跟人急,你说你没事干惹他干嘛!”
后来,我妈脸上有些挂不住,就奚落我爸,说他心眼小,开不起玩笑。我爸一点也不示弱:“哦,有这样开玩笑的么,这不明明耍流氓嘛!还说我心眼小,说我小肚鸡肠,我要心眼大,我让你脱了给他瞧瞧我就大度了?我有病我?!”
“打住!”我妈气呼呼道:“都一个厂子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劝你几句吧,还越说越来劲,越说越过火了!你是不是信不过我?”我爸见我妈生气了,立刻软了下来,陪着笑脸道:“我稀罕你还来不及呢,哪就信不过你了!”我妈沉着脸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爸听了心里叫苦不迭:“看来,她是真生气了。真不该图一时口舌之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
我妈一连几天都阴着脸不理我爸,我爸肠子都悔青了,觉得和我妈的事可能要黄了。本来厂里那些人就不看好他们。
让我爸没想到的是,很快坏事变成了好事。我爸上班路过商店门口,我妈叫住他对他说:“咱结婚吧,结了婚你心里就踏实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爸当时就傻了。直到现在,我爸还常说:“那时还以为你妈故意说气话哩,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由于姥爷姥姥坚决反对,我爸我妈他们就偷偷地领了证,将爸在厂里的单身宿舍简单布置一番,然后叫上几个关系要好的厂里的同事,在商店里举行了一个简短的仪式,给大伙散了喜糖,就算是圆了房了。多少年后,厂里的人说起这档子事,还话里话外满满的全是嫉妒。
我妈说我爸小肚鸡肠,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就是我爸做事不够敞亮,让我妈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他们结了婚,我爸带我妈回老家认门。本来我妈在厂里就以人缘好,待人大方,做事懂得分寸而出了名。在见公婆这件事上,她更是上心,提前让我爸列了单子,给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伯伯婶婶都准备了礼物,毛巾、香皂,背心、衬衫是么的,装了满满一大箱子,生怕把谁给落下了,授人话柄。
城里的新媳妇回家,一家人自然是欢天喜地。但临走的先一天晚上,却闹出了点不愉快。我妈在厨房里帮着婆婆和小姑子洗涮碗筷,我爸和小叔在院子里下棋。我妈洗完碗筷出来,只有小叔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歪脖杏树下瞅着棋盘发呆,却没见我爸。我妈正要转身,听得我爷屋里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我妈也没多想,推门就进去了。
我爸手里攥着一圈面值十元的纸币,正往我爷口袋里塞。我爷推脱着不要:“我知道你在城里日子也不宽裕,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见我妈进来,我爸慌乱不安地将攥着钱的手收回来,塞进口袋里,脸上极不自然。“这是干嘛呀!”我妈将我爸塞进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塞进我爷口袋里:“您儿子给您您就拿着吧,他孝敬您那是应该的,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回到家我爸就和我妈就吵开了。我爸说我妈把他看得太紧,不放心他,当着我爷的面一点面子不给他留。我妈也一脸的委屈:“呵,倒全是我的不是了,那你拿我当一家人看了么?你给你爸钱干嘛要背着我?弄得好像我不让你给似的!敢情你们都是一家人,就拿我当外人提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