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小时候过中秋没什么印象,对过年的情形倒记忆犹新。原因很简单,过年得压岁钱,穿新衣,吃猪肉,放鞭炮,尽我兴致玩得忘乎所以。中秋呢,在母亲精打细算中,我嗅到得桂花的香气,看得见皓月的清辉,却没有吃月饼时的大快朵颐。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是母亲常常告诫我,不准用手指月亮,要不会被月亮婆婆割耳朵!
长大以后,才知道母亲“撒了谎”。手指月亮怎么会被割耳朵呢?屋檐下打伞怎么会长成矮子呢?这自然没有科学依据。不准我手指月亮,应该是母亲对月亮对自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
这个说法有几分接近真实。古人有春分祭日,秋分祭月的传统习俗。祭祀,往往意味着庄重和神秘,自然不能被凡人指指点点。中秋节是不是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演变而来的呢?有人说从唐朝开始,祭月的庄重神秘慢慢被盛唐气象感染,八月十五这一天开始变得浪漫和世俗,最终成为赏月和游乐的日子。而后,当宋朝人有钱了,中秋就成为享受生活的最好借口。一到中秋,京城开封“酒楼、商铺会做专门的中秋装饰,推出一大波新酒、新果,当然还少不了应季新出的螃蟹。家家户户都会熬夜过节,喝酒、唱歌、赏月。商业街延长了下班时间,一直营业到第二天黎明。官府破例不搞宵禁,任凭市民们通宵快活。”
如此看起来,是小时候家庭贫穷限制了我对中秋的想象。我更不知道的,是从宋代开始,这一天竟然可以过得如此滋润,中秋世俗的味道浓浓。
提到中秋,很容易让人想到苏轼。有人说,是他为中秋注入文化的味道。公元1076年,苏轼在山东密州担任知州。那一年中秋,他和同僚好友一边赏月,一边聚餐,喝得酩酊大醉。酒醉心明白,他想起他五年没见的兄弟,一挥而就,写下咏月名篇——《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苏轼感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借助一个“圆”字,苏轼把月轮的形状,人生的圆满,亲人的团圆交织在一起,中秋月圆和人间团圆,人间团圆和人生圆满交织在一起,中秋的夜晚,从此有了阖家团圆的底色。
这样刻骨的思念我有过体验。15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开老家到县城读书,入夜,寝室八个男孩早早躲进蚊帐,满腹惆怅。我拿起老师发的月饼,想起在家的父母,喉头有些发紧。这个时候,隔壁床的小胖哇的一声。这一声,引爆小伙伴的感情闸阀。一刹那,压抑已久的室友哭得稀里哗啦,不再羞羞答答。
那一夜哭泣,是我此生唯一一次因想念父母在中秋落泪。多年过去,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到底是长大了,但成长的代价,只有时间和天地知道。
有些“好笑”的是,儿子读大学的第一个中秋,发朋友圈竟然表达了他的坚强和思念。他说,度过最初紧张疲惫的军训之后,迎来了离家后的第一个中秋。想起老爸,想起老妈,我要坚强,把泪忍下!
这条信息曾让我泪水涟涟。和我时常扯皮的儿子,竟然在中秋呈现柔软,这倒让我十分感叹。
想来,每个节日背后都有着独特的文化承载和熏陶,比如清明、端午、春节,主题有所侧重,形式有所差别,但都有共同的指向和示范:这样的岁时节日既是对全体民族成员的凝聚,也是对个体生活的规范。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一生该怎么过,一年该怎么过,风俗已经替我们做了大致的安排。
但我固执地认为,节日的意义是为人们表情达意提供出口。没有情人节,我们似乎不好意思手持玫瑰;没有清明,我们似乎不好在雨纷纷之中赶回老家;没有“六一”,我们似乎放不下惯有的矜持;没有中秋,我们怎么能大大方方给人送一盒月饼把祝福表达?
记得有年,我收到一束鲜花和一个手工月饼,这是我工作后中秋节时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价格不贵,情深义重。之所以记得,是这个月饼让我感受到特别的温暖和存在。那一缕馨香伴着我,一到中秋,分外馨香。
仔细想来,中秋最真的味道,其实是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