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2015年仲夏八月稻谷泛黄,计划良久的合江县福宝镇采风终于成行,并由此沿江而上,涉足重庆及周边的大足大土乡和玉龙镇、綦江白云乡。此行不足千里,但以脚步丈量的生活,充满地气,来得真切,无数瞬间留在了镜头中,也刻在了心里。綦江老瀛山除了山里的牧羊人家之特别,所属白云乡还有众多特别的老院子,陈家老院子就是其中之一。
白云乡的陈家老院子
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天刚放晴便去造访之前兄弟多次提及的这乡间的“百年老屋”。
雨后乡村,远山云雾缭绕,近坡满目青翠,田间稻谷泛黄,农舍时隐时现。穿行于山间小道和土坡田坎,杂草丛生却心情甚佳,一路上都在脑海里勾勒那老屋,但愿不要这般荒芜、寥寂。
跋涉几里路,远远望见那老屋,顷刻间一阵云雾飘来,老屋隐去,雾里看“屋”,竟似被罩在飘渺的仙气之中,莫非这是白云乡的又一个“桃花源”?
艰难地穿过几根田坎,山坳里的老屋就在跟前。来到院边,一位老人正眯缝双眼,埋头手中的活路——剖篾条。他一手握刀,一手拿竹,刀随竹划,竹随刀动,缓急有序,手法灵活,一根根一指来宽的长长篾条,转瞬就从他手指尖滑落下来。细看那双手,青筋暴起,长满老茧,没想到干起剖篾条的细活来,这粗糙的双手竟如此游刃有余,动静有致,与那苞丁相比,这“解竹”与之还真有点不相上下。仙气莫非就在这再平常不过的农家细活里?
来到院坝,四、五位正聚集闲聊的老者纷纷围来,与曾经谋过面的我兄弟打招呼。我环绕四周,院落确实有点规模,呈凹字型,左厢房下还带一“横”——这便是最先看见的那位老者的家。但整个院落的破败和荒芜却出乎我的意外。正堂屋几乎完全败落,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柴禾和废弃物,看似还住有人家的左右厢房也破败不堪,不过没关系,只要有人气,于是暗暗期待:或许还会出来几个凑闹热的……可一问,这院里现在只有三户人家共六口人。好生冷落、寥寂的“桃花源”!
转了一圈,心生去意。看来这百多年的老屋颓势不可挽,而整日与衰败为伴的老人们呢,切莫说岁月流逝,终日辛劳,生命老去,仅那份寂寞和孤独就够他们受……想到此,悲从心起,又于心不甘,便信步跨进了左厢房的“黑屋子”。进得屋来,眼前一亮。只见靠窗的桌子铺了“桌布”——一张带水果图案的塑料桌布,独显“靓丽”。桌上放着用废弃广告的背面裁剪成册订的小本,上面写满了字。随手一翻,一行行诗句跃入眼帘,难怪刚才仿佛听到有人喊“秀才”。于是忙乎了好一阵,执意在这黑屋子里为主人,也就是那位只读过两年书的“秀才”留影,还细心拜读了这“秀才”的好几首诗作。转了一圈,心生去意。看来这百多年的老屋颓势不可挽,而整日与衰败为伴的老人们呢,切莫说岁月流逝,终日辛劳,生命老去,仅那份寂寞和孤独就够他们受……想到此,悲从心起,又于心不甘,便信步跨进了左厢房的“黑屋子”。进得屋来,眼前一亮。只见靠窗的桌子铺了“桌布”——一张带水果图案的塑料桌布,独显“靓丽”。桌上放着用废弃广告的背面裁剪成册订的小本,上面写满了字。随手一翻,一行行诗句跃入眼帘,难怪刚才仿佛听到有人喊“秀才”。于是忙乎了好一阵,执意在这黑屋子里为主人,也就是那位只读过两年书的“秀才”留影,还细心拜读了这“秀才”的好几首诗作。
读着秀才的“无题”,那“黑屋子”顿时亮堂起来:
云淡风开五月天,
塝花垂柳过前川。
时人不色娱心乐,
将为偷闲学少年。
读着秀才的“自嘲”,那貌似枯竭的心灵正缓缓流淌出一股清泉:
才秀曾经叫作开,
晚来开学有路来。
来路有君通达里,
里达通君陈秀才。
常年居住衰败老屋,又“时人不色娱心乐”的老人,整日耕作田间地头,却长年累月地经营着心中的“桃花源”;而“晚来开学”,“君通达里”又流露出耕者的那份谦卑和自信,以及满足中的执意追求,可谓现实情致与智慧意念蓬荜辉映。仿佛间,先前那一阵阵云雾缭绕的仙气,渐而在这百年老屋中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就要与陈家老院子告别了,路过左厢房下那一“横”——那位剖篾条的老者的家门口,往里瞧,却不见女主人出来,一打听才知道,主人家的老伴几个月前喝农药自杀身亡,而这竟是因为她丢失了家里的全部积蓄——三千块钱。原来女主人不敢将钱存进银行,更不敢放在家里,惟独相信放在衣服的贴身处最保险,可还是在赶集时被盗。忧恨之下撇下老伴撒手人寰。暮年丧妻,老人遭遇人生一大不幸。这时一只母鸡跳上门槛,与门旁的老者孓然相立,似乎在述说老人晚年形影相吊的悲凄……
离去中我不时回望,又不时沉思:这陈家老院子的“仙气”,原来是由劳作而起,与心灵相通。它如歌似幻,在田耕中结缘精气神的高远;又如泣鸣悲,在时日中还原现实生活的贫困和苦痛。这就是百年老院正在低吟的现代变奏曲。
2015年9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