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乡下想看场电影可不容易,那时,能看得到的电影就是三战片《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要不就是三个祥板戏《红灯记》《沙家浜》《红色娘子军》。并且,这电影都是各公社轮着放,如果是哪晚二个公社同时要放这部电影,就要有人跑片,就是这个公社放完这盒胶片,跑片的人赶紧地拿着这盒胶片,骑着自行车紧赶慢赶的一路风火把胶片送到另一个公社里去放,确保二个公社的群众都能看上电影。
就说一九七五年的某一天吧,中午放学回家的我就看到街上贴着“今晚放映――地雷战”的海报,心里特别激动,《地雷战》里鬼子偷地雷的镜头是整部影片最经典的镜头,看这部电影就非得看这个情节不可,要不,不解人民群众对坏人的仇恨。那时看电影一般只把人物分为好人和坏人、中国和美国。这鬼子偷地雷的镜头,是丑化坏人的最好体现,是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最好体现。
天幕四合,拖男带女的人们带着小板凳熙熙攘攘往公社礼堂大门口涌去。看门的曹仙公和胡须三怕人们不买票都挤进去,所以,只把大门开了一个小小的门缝。我和老韦四、瑞富二只好忍受着被大人挤扁的痛苦,千方百计想随买了票的大人挤进去,可是曹仙公和胡须三的眼睛犀利得很,他们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不是跟大人一家的小孩一个个扔了出来,我们几个毫不例外一样被清除出来。
眼看着电影就要开演了,突然,我发现曹仙公脚下的门旮旯里有一张电影票,趁人们都忙着进场没注意,我飞快地抠出那张才撕了一小角就是撕了五分之一的票子攥在手里,高兴极啦,伍分钱一张的电影票相当于二两煤油钱了。我拿着票忐忑不安地随着忙乱的人流往前挤去,一门心思地只想往胡须三那边挤,因为胡须三认识我爷爷,我幻想着胡须三看在我爷爷的份上让我进去,可人流却把我挤到曹仙公那边,曹仙公不认识我爷爷啊,这可怎么办?我只好假装着一只手拉着前面的人的衣服另一只手举着票,最后还轻轻地推了前面那个人一把,希望打个趔趄就能混进去。但是,曹仙公还是一把把我手上拿的攥得皱巴巴的票子夺了过去,他竟然知道那是张用过了的票子,不但把票子没收了,还抓住我的衣领往后一拽差点没把我拽倒在地,说:“去,去,去,滚一边去。你以为你是伍先生的孙子,我就放你进去啦?拿这剪过的票来骗老子。”我的脸涮地一下涨红了起来,原来,曹仙公也认识我爷爷。在老韦四、瑞富二等一帮孩子面前,我算是丢尽了脸。
不一会,人们都进了场,剩下我们一小撮没钱买票的孩子在门外眼巴巴听着电影里的地雷在响。我们几个急得像蹩尿那样急,便谋划着从水塘边的那截围墙的缺口处爬进去,那里是公社的公厕所在,粪坑就挨着围墙边,这缺口也正好是粪坑边上一点点,也就是说,要从这缺口跳进去,有着很大风险,跳偏了就有可能掉到粪坑里。但是,为了能看上电影,能看上鬼子偷雷的经典,我们几个还是不管它三七二十一,摸黑穿过水塘边那条摸不着东西南北的小道,到了那缺口,老韦四和瑞富二他们二个爬得快,几下就窜了过去,而我刚上了围墙头,他们俩就被不知什么时候埋伏在那里的曹仙公蹭地钻出来逮了个正着。我站在围墙上头不上不下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电影里头叫着“鬼子偷雷啦!鬼子偷雷啦!”听到电影里的喊叫声,我心里一急踩错一步,“叭”的一声掉进粪坑里。可怜喔,鬼子偷地雷的那段经典镜头没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