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小区闲逛。物业门口的丰巢柜下面，蹲着三个小女孩，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鸟笼，一只毛茸茸的小鸭子在鸟笼里，三个小女孩围着小鸭子叽叽喳喳说着笑着。
我来到她们跟前，站着看了一会。有个小女孩从地上捡起一根比织毛衣的棒针略微细一些的小树枝，轻轻地捅小鸭子的嘴巴。
我弯下腰，笑着问：“你们给小鸭子吃什么呀?”
三个女孩抢着答：“吃饲料呀!”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大概是小鸭子的小主人，她补充说道：“还喂它米饭和青菜!”
我又问：“你们养了多长时间了?”
白裙子的女孩答：“有两个星期了!”
我又说：“不错!你们真会养鸭子!有的小朋友养鸭子只能养一两天，鸭子就死了。”
这句话引起她们的共鸣。三个小女孩一起仰脸望着我，争相数说着自己知道的谁家的小鸭子也没活到一两天，甚至刚买来就死了的事实。
我想起我儿子上小学二年级时，有一天中午回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妈妈，我们学校门口在卖一种好玩的玩具。它是柠檬黄颜色、毛茸茸的、有一个小孔、还会叫。”
我问他可想要，多少钱?
他说一块钱一个。我给了他一块钱。
第二天中午放学回家，他手上捧着一只活的小鸭子，小鸭子在他手上挣扎着、叫着，一下子掉到地上，跑起来，儿子又去追它。
我一看，笑得前仰后合。一个二年级的小孩子，连小鸭子都不认识，还说成是一款玩具。
那只被我儿子说成是玩具的小鸭子，在我家也只活了几个小时。
我们这代人小时候，在农村，谁家的孩子不是几岁就开始放鹅放鸭?哪家不养家禽家畜?孩子们从睁眼看世界就看见了满地跑的鸡鸭鹅。就像如今的孩子对于电子产品都是无师自通。
我小时候，家里每年都会养一群鸭子。我们放了学必需要把鸭子赶出去放养。让鸭子去收割完的稻田啄食掉落到水里的稻粒、或者去水沟找小鱼小虾吃。吃饱的鸭子，晚上就不用再耗费家里的饲料了。
家养的鸭子只是用来招待客人，我们自家人几乎不舍得杀一只来打牙祭。
我们小学校的代课老师每个月都要来大队会计家里领工资。我家正好跟大队会计家住隔壁。他们领完工资，要碰见我爸爸在家，就一定要到我家来，说几句话。爸爸就会留他们吃饭，我家就要杀一只鸭子。老师到我家来，我们都尽量躲得远远的，心生怨气是难免的。
大队会计家孩子也在小学校读书，老师们从来不在他家吃饭，任由他家怎么挽留。老师们说我家姐妹学习成绩好，他们来我家吃饭觉得脸上有光;大队会计家孩子成绩差，他们去吃饭抬不起头，觉得自己没教好学生。
现在的家长为了让老师对自家孩子多关照一些，都削尖了脑袋要跟老师套近乎，而现在又受师德师风约束，老师们是不敢也不屑于端学生家的饭碗。
现在人无法理解我们那时候的想法。我们那时一年中除了春节能吃上几顿肉食，常年不见荤腥。
我家院子有四棵梨树。我们村庄家家院子都有梨树。别人家的梨树都是一种叫“狗头梨”的品种，结出的梨子是暗绿色，味道酸酸的。唯有我家的梨树是一种叫“葫芦梨”的品种，结出的梨子是青绿色，味道甜甜的。妈妈说别人家都是同一年买的树苗来栽的，我们家当年拿不出钱买树苗，第二年才买的树苗，品种就跟别人家不一样。
我家的梨子味道好很快就传开了。在盛果期那几年，经常有亲戚朋友来我家吃梨子。来吃梨子不能不吃饭，来吃饭不能没有好菜招待，我家的鸭子又损耗一批。
当年看到老师们坐在我家饭桌前，我们只想考试时少考几分;看见酒足饭饱的亲戚们拿着蛇皮袋在我家的梨树上摘梨子时，我们就想让梨子变得跟别人家的一样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