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着,盼望着,终于等来了我的小孙儿呱呱坠地的这一天。为了这个小宝宝的到来,三年前,自大孙女上幼儿园起,我就向儿子提出了生二胎的建议。儿子与儿媳都是工薪阶层,养育一个已倍感吃力,再添一个更是压力山大,每当问及此事时总是显得顾虑重重,对我给出不置可否的回应。今天,总算得偿所愿,迎来了这个姗姗来迟的小孙儿。
母婴平安,三天后就出院了。第二天早上,我从乡下匆匆地来到桐乡的家里,妻子说:“在小孙囡出生前约请的那位月嫂,今天要来了。”这事其实我早就知道,对于儿媳坐月子的事,我是倾向于请个月嫂来侍候的,毕竟人家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无论是从护理宝宝还是从儿媳身体的恢复着想,请个月嫂是最佳的选择。她又絮叨起来:“儿子说月嫂是安徽那边的人,已经在高铁客车上了。听人家说以后照顾儿媳和孙女的事全由她负责,如此,那就没有我什么事了,反正待着也是待着,我得去打零工。”对于具体事宜我倒是并不清楚,随即问她:“请个月嫂要花多少钱?做多长时间?”她说:“我听儿子讲,约定的工作时间好像是45天,还得除去三个休息日,实际上她只用工作了42天,临走时我们要付给她多少钱,我没有听清楚。”话语中明显伴着不满情绪。我知道她舍不得这些钱,认为自己完全能够照顾好宝宝与儿媳,干吗非得花大钱请一个月嫂呢?像她这个年龄段的人,由于平时生活上过于节俭,在看问题时可能也受到这种思维习惯的影响,变得过于谨慎和保守。
吃中饭时,妻子急忙从卧室里出来,说:“月嫂已到小区的西门口了,让我去接一下。”不等她开门出去,门铃已经响起。开门进来两个人,直觉告诉我那个手里拉着拉杆箱,长得高一点的、身体健硕的、风尘仆仆样子的那个应该是所请的月嫂。我忙招呼她们吃饭,而两人放下行李,直接进卧室去看宝宝去了。我家本来就只有116个平米,平添了两个人进来,就显得格外的拥挤与热闹。
有了月嫂,侍候儿媳与孙儿的事就交给了她,妻子就去忙别的事了。也许是性格使然,也许是职业养成了习惯,月嫂在女子中也算长得高大的一个人,说话时却是那么的轻声细语,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讲得又是那么的圆润流畅,所以她说的话我们不仅能听懂,且都爱听。然而,平时说惯了土话的妻子,她卷起舌头说起自己发明的“桐乡版普通话”来,让月嫂听了一脸茫然,好在儿子他们有时候在场,可以向她翻译一下。
小孙儿闹夜,吵得月嫂整夜没睡个囫囵觉。早晨起来,我见了睡眼惺忪的她在准备早餐,觉得过意不去,过去说:“宝宝不乖,阿姨你辛苦了。”她道:“没事,没事,宝宝刚生下来都这样,我习惯了。”接着就咯咯地浅笑起来。
话起了个头,彼此就打开了话匣子。“阿姨安徽哪儿人?”她爽朗的自我介绍起来:说自己叫李红,安徽宿州人,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女儿已结婚,嫁给了一位军人,儿子还在读高中。听到这里,我不禁夸赞道:“不错!不错!为你点个赞!母亲月嫂,女儿军嫂,母亲优秀,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接下来,她又说起自己的经历:因为要照管二个孩子,年轻时不能出去上班,后来孩子们长大了,她就干起月嫂这一行业。以前都是在上海做,来你们嘉兴桐乡还是第一次。每做一家都与东家互加微信,因而自己还知道这些孩子的近况,说着她从手机里翻出许多小孩的照片与视频让我看:有的已上小学了,有的在幼儿园,有的还在蹒跚学步。
桐乡土话中吕与李发音不分,她在说到自己的姓氏时说:“我这个李读Lǐ,你们这个吕读Lǚ。”咬字发音如此标准,可见她讲普通话的水平有多高,由此推想,她的文化水平也定然不低。
当谈及家乡时,她对老家的名胜古迹与人文历史如数家珍:从两千多年前在大泽乡遗址发生的、由陈胜吴广领导的那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讲起,讲到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后聚集力量的芒砀山,再讲到楚汉之间在垓下发生的、震古烁今的终极之战——十面埋伏……听了这位来自楚汉文化发源地的月嫂的讲述后,才让我这个井底之蛙对“皖北锁钥,徐南形胜”的宿州有了直观的认识,我才惊讶地察觉到,宿州市这小小的一方天地,竟然蕴含着如此深厚的历史典故。
以前,我一直认为月嫂工作轻松且薪水丰厚,所以也很羡慕这一职业,家里请了月嫂后,才真正懂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句话的含义。它所涉及的技术性、专业性、时间性的要求往往超越了一般传统家政服务业的界限。看似一份简单的工作,其实里面的学问很深。每当我家宝宝哭闹不停时,月嫂接过宝宝去,又是哄又是晃,不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我估计她懂婴儿的心思,正在顺着婴儿的性子安抚她。给宝宝换尿布也尽显出其专业水平:扯尿布、观察、洗小屁股,一双手既轻柔又利索,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专业就是不一样。而她每天的作息时间都是跟着宝宝来安排的,刚出生的宝宝没有白天黑夜的意识,想睡就睡,说醒就醒,醒来就哭。白天宝宝睡觉时,她也不一定能休息一下。夜里,如果宝宝醒了,她必须起来照看。除此之外,还要给宝宝洗澡、做被动操,按摩等。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
厨房里本来是妻子的主场,家中请了月嫂以后,儿媳的一日三餐将由她来负责准备,妻子便从厨房里解放出来。月嫂不仅会烧小菜,而且对于饮食方面的知识也了解得很多,很全面。每餐做得不多,但荤素搭配得当,既有鸡肉、鸭肉、猪肉、鱼等荤菜,也有青菜、豆制品、菌类等素菜,且小菜天天换花样。她的理念是每餐够吃就行,绝不留剩菜,确保餐餐新鲜。她做的面食更是一绝,做的肉馅包子简直比包子店家的还要美味。我好奇地问她这门手艺是不是在培训时学的,她却说,这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更可贵的是她为人非常谦逊而又大度,每次做饭菜时,连同我们全家的一起做了。吃饭时,她让我们先吃,自己去照看宝宝,但我们觉得这样做很不妥当,妻子要让她先吃,自己去照看小孙女,劝说了几次,还是拗不过她。
很快月嫂的服务合同即将到期,她准备回家了,我吩咐儿子送她去桐乡高铁站,儿子说,之前送她来的那个桐乡的主管,会来接她去车站。那就让我用改写一首诗来送你吧:“折花遇月嫂,寄于皖北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因为生活,轻轻的你来了,又因为生活,轻轻的你走了。一场场惜别,一次次回首,你无奈地将一张张宝宝萌照藏在手机里,随后又赶去照顾下一对母婴。
岁月静好,世事无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相信缘分,这位月嫂于千万对母婴家庭中选择了我家,这既是巧合,更是缘分。
现在,襁褓里的小孙女还不能感知和认识周围环境。长大以后,她定会从我们口中知道她与月嫂的故事,在她降临到这个世界时,有一位月嫂用心呵护了她42个日日夜夜,她定会感恩这位名叫李红的月嫂,并记下她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