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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喜红:三丫头(二)

作者:吴喜红   发表于:
浏览:120次    字数:3101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105篇,  月稿:0

  结婚后,因为夫家贫穷,要强的三丫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没少回娘家寻求贴补,木匠老爹内心本来就对她有愧,更看不得孩子受苦,所以对亲闺女还是很慷慨的,除了粮食、水果,连案板、风箱、折叠饭桌之类的生活用品都帮忙配置齐全,家也慢慢有了模样,一个小生命也在路上了。

  第二年秋天三十岁的三丫头在做饭的时候突然肚子难受,忙呼喊邻居小孩叫来邻居二婶帮忙接生,是个女儿,一直到生产,能干的三丫头都没休息过。其实三丫头内心非常希望这是个儿子,受她老爹的影响,在她朴素的心灵深处也觉得,还是儿子比较金贵,女儿总归是要嫁出去的,儿子才能传承一个家族的血脉。况且想想自己作为女儿受了那么多苦,却不让上学,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和自己一样不受重视,所以听说是个女儿内心不禁有些失望。但是邻居二婶说这小娃娃颅顶尖尖的、脑门大大的长大了肯定是个聪明的大高个,三丫头又高兴起来,既然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即使是女儿也要改变老爹那样的老观念,只要她聪明爱学习,一定让她好好上学。可怜的娃娃因为营养不良,瘦巴巴的像个小板砖那么小,也就个四五斤的样子,三丫头带大过弟弟,所以带孩子是轻车熟路。他们随着丈夫姐姐家的孩子给娃娃取名翠翠,出了月子娘家人都来看望,热闹了一番,小翠翠肤白唇红很耐看,还很乖巧懂事,很少哭闹烦恼,三丫头感觉苦日子也有了甜味。

  那时候条件差,娘家一大家人要糊口,再接济也是杯水车薪,营养跟不上还是苦了孩子,只能喂些汤汤水水,所以孩子身体基础没打好,期待中的大高个也泡汤了,所以多年后三丫头满心的愧疚,生活状况好转后,但凡出门赶集都想着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弥补一下,但是懂事的孩子从来不要求这些,她也从来没觉得妈妈有什么好愧疚的,能健康长大就已经很庆幸了,孩子还开玩笑地说那个年代没饿死饿傻就是万幸了,有个健康的脑子更是应该感激妈妈。三丫头听了嘴上笑笑,内心却总是酸酸的,泪水流到了心里。

  第二年,三丫头如愿以偿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刚刚,比女儿还漂亮,邻居都说这孩子简直是村里最漂亮的男孩了。有儿有女,夫复何求?两口子感觉终于苦尽甘来,这么多年的苦累都不算什么了,两人的劲头越来越大,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两个孩子先后学会走路后,每天一大早醒来就去敲门找他们最和蔼可亲的邻居奶奶,虽然三丫头在生儿子那天对这个二婶曾经穿着戴孝的白鞋来自己家内心有过反感,她总觉得这很不吉利,即使她很感激她的帮助,但是内心的这种不安一直影影绰绰挥之不去。但是看着孩子们都很活泼健康也就慢慢劝慰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封建迷信。

  三丫头是个极其热心的人,刚嫁进来一两年邻居男女老少都很喜欢她,都爱跟她聊天,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更是看新鲜似的爱串门,当然也不免有一些想占便宜的没大没小、嬉皮笑脸的小辈们。女儿长大后三丫头还轻描淡写回忆过那些陈年往事,人们都喜欢欺生,尤其外来的媳妇们都会面临一些考验和挑衅,有些人专门就喜欢给新人出难题,说些难接的话茬,如果首战失利他们就会从一开始就把你看扁了,邻居很多没文化软弱的新媳妇们都被他们掐得死死的。还有的媳妇们经不住别人的诱惑,作风不够检点,闹得风言风语的,让邻居背后戳脊梁说三道四。三丫头可不是吃素的,和善的时候跟谁都说得上话,尖锐的时候也是不容亵玩的,那些家伙们纷纷领教了三丫头的厉害,慢慢也就不敢造次了,都正儿八经老老实实地按辈分称呼婶子、奶奶了。女儿后来总结说就是做人就要不卑不亢、自尊自爱,不欺负人但也不能被人欺负,三丫头的思想和性格也遗传渗透给了女儿。

  生活慢慢有了起色,儿子却患了病,医疗条件不够好,就医不够及时,眼睁睁看着漂亮的孩子失去了呼吸,两口子哭得死去活来,不敢相信这样的悲剧竟然会降临到自己这个幸福的家庭。悲痛欲绝的三丫头昏迷了好几天,想死的心都有了呀,娘家兄弟姐妹都过来安慰,想想过月子时的热闹,再看看今天的冷清,能说什么呢?一个姐姐也有同样的经历,女儿们都健康长大,偏偏儿子就留不住。如今同病相怜,泪言相对罢了,为了女儿们还得继续生活下去啊。

  邻居们都以为这个一向能干坚强的女人这次要一蹶不振垮掉了,也许还有些曾经满怀嫉妒的人等着看笑话呢。任这个女人再坚强乐观,遇上这样的苦难打击,生命里的元气是不得不损失惨重的,内心的痛苦和抑郁淤积于胸,三丫头乳腺出了问题,做了一个手术。长大懂事的女儿看到妈妈胸前的一块树叶大小的疤痕时,还再三追问这是哪里来的,总被她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了。女儿翠翠当年多少也有些记忆了,但是毕竟不懂人事,对于小弟弟的夭折也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只是少了一个伙伴。多年后翠翠缅怀地追问更多童年和弟弟的细节,三丫头总是轻叹一口气讳莫如深,“说他干啥?这是个来报仇的冤家......”看到妈妈虽然貌似释怀不再那么揪心了,但是她知道这个伤痛一直伴随这个家庭,对妈妈更是刻骨铭心的痛。翠翠甚至偶尔愧疚自己的存在,感觉是自己抢了弟弟生存的权利,妈妈总是安慰她不要这么自责,这件事跟她没关系,这都是命!

  但是也因为这件事三丫头觉得儿子和女儿的名字没起好,尤其是翠翠这个名字太不吉利了,就托邻居一个奶奶给换了个喜庆吉利的名字欢欢,也对这个孩子更加珍惜呵护了,逝者已矣,活着的还是要好好养护的。为了提高生活水平,不能光靠那点庄稼地,她让丈夫去揽了一些活,家里的农活自己忙不过来就呼唤自家兄弟来帮忙。无依无靠没有门路,只能做些力气活,在烧窑厂做砖坯、装农药、拉货押车,什么都做过,严寒酷暑的苦都吃过,可怜一个文化人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只能把生命浪费在这些力气活上。好在丈夫看似文弱,多年辛劳也练就了个好身体。两人心往一处,家庭也越来越红火,女儿从小就显示出很出众的记忆力和学习热情,这让三丫头心生欢喜,孩子虽然体弱但总体上很健康聪明,她坚定了一定要好好供养孩子读书改变命运,绝对不能像自己那样没有机会受教育而挥汗田间。

  因为身体受损,加上多年劳累,需要调养,姐姐帮三丫头拉扯了两年孩子,看女儿喜欢热闹,三丫头在女儿上小学后又生了一个孩子,算作给孩子的伙伴吧。因为自己成长在多子女的家庭,虽然也有大家庭的烦恼,但是一家只有一个孩子未免太孤单了。但是沉重的打击加上营养不良、操劳过度,身体一直没养好,二女儿身体也不是很强壮,加上大女儿上学也要花钱,家庭负担也更重了些。

  精明能干有野心的三丫头提出做点生意,跟邻居搭伴摆摊卖了一段时间衣服,本来有个商铺急转的机会,但是丈夫考虑到家庭、孩子上学、庄稼活什么的无法兼顾就没搞成,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在家里开了一个小店铺,方便四邻购买生活必需品什么的。两人做人实在,薄利多销,从不坑蒙拐骗,虽然都是小本生意但是多年来独此一家也算红火,成为全村最早购买冰箱、电视机、电话的人家。虽然也没见到什么存款,但是来回周转也能养家糊口,供养孩子的上学费用,那时候国家还没实行全面免费义务教育,学费是很不小的一项家庭开支,邻居们都纷纷让子女小学或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或嫁人了。对于女孩子,邻居们都说没必要读那么多书,安安生生相夫教子才是正道。三丫头不信这一套,女儿只要愿意上学,砸锅卖铁都要供她,也有点自己圆梦的意思,一个农村妇女有如此觉悟真的很难得了。

  时间是我们最熟悉也最陌生的伙伴,是我们最亲密也最残酷的对手,它给予我们青春,也带来垂暮,它留下了最隽永的回忆,也带走最美好的瞬间。

  几十年光阴倏忽而过,梳着女儿迷恋的乌黑麻花辫、身强力壮、无所不能的三丫头被岁月摧残成了利落短发、黑瘦精干、不再挺拔的中年妇女,她依然心灵手巧、古道热肠,她以为自己永远是刀枪不入的钢铁侠,但无情的光阴吸走了她身心丰厚的元气和神采......

  待续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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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日记 丫头 吴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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