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儿是我特别喜欢的一种美食,也是我小时一年只能吃到几次的珍稀食物。
小时候,一般是逢年过节或家公(外公)来,才可能吃上豆花。母亲先把大半升豆子用石磨推碎,放在锅里泡上一个小时左右,然后父亲推磨母亲添豆瓣,后来是我和弟弟共同推磨,或者我光着膀子推磨。
一般约两个小时才能推完,这两个小时对那时的我来说,显得很漫长。好不容易眼看推完了,母亲还要舀半瓢水来洗磨,我感觉全身散了骨架一样。
然后是烧豆浆,用大火把豆浆烧开,母亲用纱布或白布过滤。然后用小火,母亲分几次用胆巴点豆花儿。母亲说,胆巴一次放多了豆花儿会很快凝聚,那样豆花儿就会很少,要分几次慢慢点,豆花儿才多。
点几次胆巴后,豆花儿凝聚得差不多了,告水显得清净。母亲用筲箕压着,把告水舀出。为了周围的豆花儿整齐好看,用几个碗顺着移动把豆花儿挤进铁锅中间。感觉母亲像神奇的魔术师一样,一会儿就把一锅豆浆做成诱人的豆花儿。为了把豆花儿压得紧实,母亲还把蒸饭的木甄放在筲箕上。
当母亲舀几大碗热气腾腾的水豆花儿放在桌上时,我感觉半天的推磨值得,半天的辛苦值得。
后来我工作了,在其它地方吃到不少豆花儿。吃豆花儿时,我本能地感受到做豆花儿的艰辛。在泸州和成都吃豆花儿,觉得太嫩了,用筷子拈不起来,于是更加感到喜欢家乡的老豆花儿,尤其是母亲做的老豆花儿。一个成都的友人到古蔺,先后在成都泸州古蔺吃了豆花儿,他夸古蔺豆花儿好吃,我套用宋玉写东家之子的句式说:“世界上最好吃的豆花儿在中国,中国最好吃的豆花儿在四川,四川最好吃的豆花儿在古蔺,古蔺最好吃的豆花儿是我妈做的豆花儿。”
一方风水一方人,各个地方的人自然有不同的饮食习惯,并非有高下之分。一个人喜欢家乡的风味,是因为有童年的记忆和浓浓的亲情乡情。一次到富顺参加教研活动,在餐馆里吃到用豆花儿制作的二十多种佳肴,真是大开眼界。
后来,母亲随我和二弟住在城里,替我们做饭。她可能是嫌街上卖的豆花儿贵,也是想展示自己做豆花儿的手艺,于是买了锅具自己做豆花儿。我理解母亲的心思,没有制止她。下班回家,母亲端上热气腾腾的水豆花儿,我连连夸赞母亲做豆花儿的手艺好。
现在,母亲到福建我的三弟家去了,弟弟、弟媳要上班,母亲煮饭给她的孙子孙女吃。自母亲到福建后,我家就不再自己做豆花儿了。每当想吃豆花儿时,就到街上或商场去买几块钱的的豆花儿。
有天下班回来,门把上挂有一袋水豆花儿,原来是邻居到骆大姐的豆花儿作坊买水豆花儿,顺便给我家买的,还介绍了五桂桥老加油站上边的骆家水豆花儿“做得很好,量多,值得,去迟了买不到”。
今天早上,我到骆家买水豆花儿。沿着中城粮站家属房的巷子上去,转一个弯就到了。原来在老加油站到廉租房公路的下方的一个偏房里,看到旁边堆积一大堆木料,知道这是从工地上捡来做豆花儿的柴火。有几个买水豆花儿的人对我说:“你来得正好,这家的豆花儿值得,来迟了没有了。”可见这家的水豆花儿很受欢迎,供不应求。
我走进屋里,首先看到的是灶里的火烧得亮堂,一锅豆花已做好,另一锅还在烧豆浆。由于这是一个搭建的“偏偏”,长期烧柴火产生烟尘,屋里光线不是很好。
这时我看到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妇女在舀水豆花儿。轮到我买,我买了两袋(替二弟家买一袋)。待她舀豆花儿的时候,我说:“骆大姐的豆花儿做得好,你好能干哦,没帮手吗?”她说:“娃儿些在外打工,没有人帮我,我一人做,一天只做两锅,还做10斤豆子的豆浆,忙不过来。”
我本想问问一天能卖多少钱,但觉得这是人家的商业秘密,没有问。我说:“我妈也喜欢做水豆花儿,做得很好,但没有你做得好。你勤劳,手艺好,懂得营销,生意好好哦。来迟了还买不到。”我是真心诚意夸她,但我夸她时,其实也是在夸我的母亲。
骆大姐的水豆花儿卖得好,供不应求,一是质量好,二是她舀的数量比其它卖豆花儿的多,吸引了东至下桥西至彰德大半个县城的客户。
我当然不是贪多得几坨水豆花儿,而是不忘少年时刻骨铭心的记忆,不忘母亲做水豆花儿时忙碌而自豪的情景,是发自内心向一位底层劳动者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