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父亲节之际
再过几天，就是父亲节了，选用《爬瓜》二字做题目，突出的是少年的日子。因为只有我的少年时代，才与父亲天天相见，还因为父亲是种瓜的，而我、是爬瓜的。
父亲去世半个多世纪了，但父亲的音容笑貌，依然萦绕在我的面前.父亲个头偏矮，身体单薄，精力无限。信奉“一亩园胜过十亩田”的古训，从年轻时就种菜园子，解放后便为生产队种园子。只所以爬父亲种的瓜，是因为父亲代表了集体、代表了公正无私，那个年代的人无私到令人恐怖，瓜是生产队的，谁都无权私自享受，亲儿子也不行!
据三姐讲，打小就没见父亲年轻过，当时父亲才三十多岁，就像个小老头，不修边幅，整日在太阳底下劳勤，满脸黧黑，皮肤粗糙皱纹成堆。因父亲正直，宛如深秋的一潭水，不染半点凡尘，还兼任生产队保管员。这个活既缠身又得罪人，谁都不愿意干，而父亲一干就是多年。还被政府大力宣传过，用三姐的话说：“咱爸爸还上过电影”。就是在露天电影放映前，加放的幻灯片里宣传过父亲的典型事迹。我是父亲的老儿子，上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颇受父亲的偏爱。我从小特淘，干过许多“坏事”，比如上大爷家的坯垛上拉屎，把瑞香哥家的高粱垛弄着。父亲脾气大，却从来没打骂过我，对我总是关爱有加。但公私分明，不应该享受的，半点也不许。父亲种的菜瓜个大皮薄，青皮脆又香又甜，馋的溜口水，也不给吃。我便利用特技：爬，与父亲斗智，每次都能阴谋得逞，满载而归，解渴解馋，小肚溜圆。
爬瓜是一项技术活，不仅需要勇气、胆识、还需要技巧，宛如一场小型战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知道看瓜人在哪个位置，具体做什么;要懂风向，风越大越好;要知道利用庄稼做掩护，从哪个方向进，从哪里出;爬者，匍匐前进也，如狸猫般声响皆无，且得手后，悄悄返回，到没有人的棒子地里欢呼雀跃，大快朵颐!有时白天爬，有时夜间，不光爬父亲种的瓜，也爬别人的瓜，香瓜西瓜都有。一个同伴半夜去二队爬瓜，微弱的星光下，一个滚圆西瓜泛着隐隐的光，伙伴鉴宝似的轻轻敲了两下，哪知道圆瓜竟然变成圆脑袋，原来是看瓜的罗锅大爷睡在瓜地里，大秃脑顶颇似西瓜，吓的伙伴蹦起来撒丫子，好在大爷腿脚不好，也没追，以后谁也不敢去他的地里爬瓜了。
爬瓜需要胆量、智慧、更需要经验。我是跟两位孙姓小哥哥学的，当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我七八岁，大夏天去沈家洼打草，“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滚热的气把树上的知了快考熟了，歌喉烤哑，所有的植物叶子打着瞌睡。我与两位哥哥打了半筐草，又热又渴嗓子冒烟。恰好旁边就是四队西瓜地。阿连哥小声说，咱去爬个西瓜解渴?阿敏哥眼一挤嘛同意了。蹑足来到大道边，隐身向瓜地里偷偷张望，看清了瓜地里没有人。转身回到棒子地，一人多高的棒子紧挨着瓜地。我像个跟腚虫学着，离瓜地大约十几米的地方趴下，慢慢匍匐前进。我没看见西瓜，心却扑腾腾跳成一个，连热再吓，霹雳扒拉往地上掉汗珠子。他俩地鼠般麻利，钻进瓜地，各捡一个大的，悄悄退出来。我哪有胆进瓜地，在地沿随便抓一个，连滚带爬的跑。来到安全地方，他们俩的瓜，又大又甜，而我的瓜仅碗口大，是个生瓜蛋子。
晚饭后，我与小伙伴约好，以藏“麻呼”的名义，到西边糖梨子树下集合。夏日的傍晚凉爽一点，白天烈日的余温偶尔还攻击我们涨红的脸颊。全忠、小乐，小逋准时到齐。四周无边的寂静，枣树叶子醒来闪着淡淡的绿光，一弯新月如银镰刀头，高挂在无垠的天际，许多小星星眨着眼，笑眯眯仿佛在探询我们的心事?让它急，秘密就是不说。伙伴们默不言语，心领神会悄悄跟随我前进，消失在银灰色的夜幕里。白天我借故喝水，到父亲的瓜地踩好了“盘子”，青皮脆甜瓜正当时，明天队里分瓜。在离瓜地百米的地方停住，仿佛闻到阵阵瓜香，心里猫咬般痒痒。我俨然像个将军，低声吩咐道：咱们悄悄爬进瓜地，能拿几个摘几个。一不准弄出声音，二不准祸害瓜秧，三看到旁边插棍的瓜，不许摘，那是瓜种，四，回来后，还在这里集合。我先去侦查，你们等我。说完悄然钻进棒子地，快速向瓜地移动。我来到瓜地的最东头，这里离父亲看瓜的小屋最远。透过稀疏的棒子叶，借着浅谈的月光，窥见父亲正在瓜地四周转。我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父亲走远。我知道父亲不善于熬夜，但特别能起早。父亲终于进了小屋，我兴奋的赶紧回去通知伙伴们行动。他们跟在我的身后，耗子般敏捷爬进瓜地。已经看到日思夜想的瓜了，我的眼睛异常警觉，突然见父亲又走出了小屋，向瓜地四周张望。我赶紧示意大家趴着别动，心里砰砰跳，却装作镇定自若。因为父亲往这边看，只瞧见黑乎乎的棒子地，这也是我的高明之处。十几分钟过去了，熬到父亲又进了小屋，我轻声吩咐摘瓜。我们早有准备，把瓜塞进跨栏背心里，下面扎紧，每一个瓜都有二斤重。我摘了四个，背心里实在塞不下了，又一手拿一个大瓜，才退出来。回到约定点一看，我们几个的瓜数差不多，但牛犊子进瓜地，不懂的生熟。有的都是生瓜，吃起来却别有滋味。我们满足的啃嚼着个大的，从嘴往心一直甜到脚后跟。把剩余的瓜埋在提前挖好的坑里，留着明天再吃。然后溜进家门钻被窝，美梦里全是瓜甜。
回忆过去最幸福的时刻，也是现在最痛苦的时刻。辛劳了一辈子的父亲，没有享受过一天幸福好日子，因贫困与疾病，过早的离开了我们，当时我还小，不懂得孝更没有能力孝，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留下终身的遗憾。借父亲节之际，向父亲赔礼道歉，祝父亲地下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