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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土亮||常念外婆

作者:普华   发表于:
浏览:24次    字数:4193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49篇,  月稿:0

  外婆没有传奇的一生,有的只是芸芸众生的平凡,农村妇女的勤劳、质朴以及对我们满满的爱。

  ——题记

  外婆是在去年的年底离世的。

  我没有和母亲住一起,只通过母亲的来电知道了这一消息,电话里母亲似乎也没有想象中悲伤,始终保持着克制,没有哭出声来,只是话语中流露出更多的眷恋和不舍,毕竟这是她亲爱的妈妈。电话里,母亲征求我的意见,问我是否有空去送外婆一程,还说大舅舅特地打电话给她,叫我不是很忙的情况下一定要去。不知道大舅舅是否介怀当年外公不在时我没有去送他,所以这次特意给我母亲来电,把我也叫上。我答应母亲,一定会去。

  对于十五年前没有去送外公一程这事儿,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时常会问自己:“我是否不念亲恩?不近人情??那可是我妈妈的爸爸呀!是妈妈日牵夜挂的爸爸呀!”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释怀,我总觉得我是应该去见外公最后一面的,虽然我小时候不在外公家长大,不像那些在外公外婆家寄养的孩子那样,对自己的外公外婆有着刻骨铭心难以割舍的情感。甚至有一次妈妈把我送到外公家,她自己回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外公家的时候,我因为想家,在半夜里还要哭闹着要小舅舅把我送回家。我那时说什么也适应不了外公外婆家陌生的环境,夜幕一降临,我就只想要我的家。但这些通通不足以影响我对外公的爱戴吧?纵然是没有深厚感情,却也难以割裂血脉亲情!加上我那时也还是个学生,未深谙繁杂的人情世故,外公不会怪罪我吧,我这样想。

  外婆身材矮小、瘦弱,齐肩短发,眼睛深深的塌陷进去,由于长年耕作,皮肤相对黝黑斑驳,并且干燥,一到冬天就会满身脱屑,在皮肤干燥这一点上母亲和我都跟她极像,这也是我不太喜欢冬天的原因之一。约莫从八十岁开始,外婆开始佝偻着腰,渐渐的演变到走路要用到拐杖,这拐杖是随时随地采用,并没有商店购买的那样精美,却也实用。

  外婆一生勤恳,靠着一股坚毅的劲头,在缺衣少食的年代把六个孩子抚养成人,还培养我母亲初中毕业。母亲每每提起这个,眼里总会放光。我从母亲的眼里读懂了知足和感恩。母亲嫁过来后,生下我们姐弟四个,虽处八十年代,物质生活仍算不上丰盈,大家陆续上了学,也都处于嗷嗷待哺的年纪,什么都能吃。外婆家门前是一条笔直的机耕路,印象中路的两旁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耕地,种满了各种作物,绿油油的。外婆家种很多辣椒,圆椒居多。我们每次去到外婆家,外婆总会挑一些熟透了呈鲜红色或暗红色的圆椒带给我们,当她割完猪草回家,必定会从猪草中间掏出一些圆椒给我们,红红的,如孩子的脸,泛着光,有些还带几片翠绿的叶子,新鲜极了。出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我们,饥饿算不上,零食却是没有现在的孩子那样丰富。“喏,吃吧,甜得很咧!”外婆满脸汗珠却堆满了笑容。从外婆手上接过圆椒,我们迫不及待就送进了嘴里,圆椒清脆甘甜,肉质肥厚,几只就能把肚子填得鼓鼓囊囊的。我们姐弟几个一下子就能把一大簸箕圆椒一扫而光。

  高峰时期,我家里单是稻田就足有八亩之多,每年收割回来的稻谷,经过晒干、去秕后,父亲总要拉着满满当当几板车到圩上上缴,说是“交公粮”,这样粮食就占去了大头,加上要攒我们姐弟四人的学费,于是粮食一晒干,父母当即会在晒谷场上把一部分粜给有需要的人,以换取一些微薄的收入。另外,因为耕种了别人的田地,是需要给点什么作回报的,所以照例也得意思一下。几轮下来,剩下的就少之又少了。

  外婆怕我们饿着,便主动让出一块好地,让我母亲在她家栽种番薯。说是让我母亲栽种,实际上每一次的栽种和采挖,包括中途的施肥、除草,外婆一样也没有落下,甚至做的比我母亲还多。番薯丰收的时候,外公外婆和母亲需要挖上一整天,然后用板车装好,外公外婆呢,却是一只也不留,等我父亲放工顺路经过时拉回家。

  傍晚时分,父亲终于放工,骑着二八大杆麻溜就到了外婆家。那时父亲年轻,身材壮硕,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父亲在前面拉,母亲和外婆在后面推,我呢,就坐在车顶上给大家伙儿加油鼓劲。外婆不时抬头看看我,和蔼可亲地说:“亮子,多吃点,好好长个啊!”

  外婆朴素,愿望也是。

  就这样,一连好几年,我都能吃上盛产于外婆家的香甜番薯,个儿也渐渐长高了。

  后来我上了大学,学校在一个离家较远的滨海城市,那里一年中大多数日子保持着碧海蓝天。城市建设很现代化,马路很宽,街道很干净,绿化也做得很好,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夜晚更具魅力,这对于一个从村出来的孩子来说,是有无边的吸引力的。我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座城市,我喜欢这座城市的人和事,欣赏这座城市的每一处细节、每一个角落,喜欢坐上公交车从城市的这头达到城市的另一端,沿途的风景让我陶醉,我在如画的风景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大学学习不太紧张,但碍于路途遥远,我基本上一个学期回家一趟,偶尔也会趁着节假日回家。有一年国庆连着中秋,母亲给我来电,邀我回家赏月。回到家中,母亲从米缸拿出一筒月饼,月饼包装得很精美,特别是花儿一样的封口,我从没见过,跟父亲从所在的厂子领回的月饼有着天壤之别。我很纳闷,思忖着:家里哪来这么好的月饼?母亲看出了我的疑惑,便道出了月饼的由来:“前天去了外婆家,外婆村的饼厂为全村老少免费派发的,外婆怕上火不吃,硬要塞给我,说你读书辛苦,特地叮嘱要留着给你吃。”外婆有六个子女,在众多的孙子孙女和外孙中,选择了把月饼留给我,外婆这是有多惦记我,有多爱我!外婆也总以我为傲,逢人便夸我聪明,读书用功,将来一定大有作为。只是,“大有作为”这一点,至今我都没能实现。我小心翼翼地掰开带着外婆满满心意的月饼,发现薄薄的表皮里面却装满了叮咛与希冀。

  不知从何时起,外公和外婆就搬到了两个舅舅住处后面的一间低矮的瓦屋里,把同样是盖瓦,但高两层的楼房让给了两个舅舅居住,大舅舅住东边,小舅舅住西边。外婆的瓦屋和我们平常农村见到的杂物房相当,后面有个小小的园子,种的是菠萝和香蕉。菠萝一年四季都有,香蕉也是。香蕉嫩芽一会儿从这里探出,一会儿从那里冒出,没个准数,这也给外公外婆带来无限的烦恼——有些嫩芽就在墙角边长出,越长越往屋顶靠拢,把低矮的瓦屋紧紧地搂在怀里。累累的果实往往能把屋顶磨出个大洞来,风雨一来,屋里就成了水帘洞。纵然这样,外婆也舍不得毁掉每一株蕉苗。母亲每一回从外婆家回来,总能给我们带回菠萝和香蕉中的一种,我们大快朵颐,总感觉比泉甘,比蜜甜。这是心的呵护,这是爱的传递,这是平平礼尚往来中的深深挂念。

  外婆生活节俭,朴素实在。外公去世后,外婆亦年事已高,于是不再耕作,一个人生活,却也舍不得用电和煤气灶,坚持要用柴火烧饭。外婆把找柴火这件事看得很重,闲暇时候基本上都是在寻找柴火。好些年母亲去探望她时,都吃了闭门羹。一问邻居,都说是捡柴火去了。于是在不远的竹林、树林里总能看到她那瘦小、孱弱的身影。母亲远远的唤了一声外婆,外婆听出是我母亲后,转过身,笑容可掬地放下手中的柴火,拍拍双手,并掸掸身上的灰土,说:“怕是要下好些天雨,家里没柴火了,我来捡些回去煮饭。”我母亲嗔怪道:“家里面的柴火都快没地方放了,我看就算几年不捡也烧不完。”每次外婆深入到林子里,总会让蚊虫咬得到处都是鼓包,手脚也让树枝划得满是口子。母亲总会不由分说拉着外婆往家赶,一边劝说外婆要注意身体,一边帮忙处理手脚上的划痕。

  外婆很爱我母亲,也很信任母亲。我上大学那会,每年的学费就是大几千,加上伙食费等杂七杂八的费用,一年下来少说也得两万块,家庭开支陡增。母亲咬定牙根,更加起早贪黑的劳作,更加用心饲养、善待家里的耕牛,期待它能拉犁的同时,又能下个牛犊,好养大卖了赚钱,又借用了邻居的猪圈多养了五头猪,但这些仍不足以支付我庞大的开销。外婆对母亲的窘况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把自己辛苦积攒了不知多久的积蓄全部交到我母亲的手上,嘱咐我母亲先用着,不要急着还,等我念完书了再说。母亲接过外婆的援助,转过头又毫无保留地给予了我。外婆援助的这些积蓄,在我毕业不久后,便悉数归还了。母亲是懂点数目的,在这之后,外婆攒下的钱仍又有部分在我母亲手上管理着,数额不算多,但每一笔母亲都用心地记着,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外婆对她女儿的爱是满溢的,流到了我的身上,淌进了我的心里。

  按照农村的习俗,人死之后是要进行祭奠的,至亲都会如约去送一程。外婆走的那天临近除夕,我也放假在家,第二天一早我便带着母亲早早来到了舅舅家。停好车后,母亲便飞奔进屋。外婆被安放在小舅舅的客厅里,上面盖着红布,两个舅舅一直守在外婆的身边,小阿姨比我们早到,忙着烧纸钱,眼睛透着丝的红,显然是哭过了。母亲扑通一声跪在外婆面前,情绪再也难以自控,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双膝下跪的同时口中开始哭唱,至于哭唱的内容我大多数听不懂。哭过一段后,母亲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一共五千元,说是外婆生前交由她保管的,现在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还给外婆,然后由大舅舅代为接下了。外婆信任母亲是有理由的,当然,母亲做得也很好。

  临近春节,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筹备年货、家庭小聚等一系列活动,他们都沉浸在年关的轻松和喜悦中,忙碌了一年,总算是可以享受几天惬意时光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微笑,写满了幸福——这是对生活的自然总结。

  舅舅家此刻断然没有欢乐的气氛。送别仪式在下午四点左右开始,天气很冷,天空灰蒙蒙的,还下起了小雨,路两旁的玉米杆子像卫兵模样笔直地挺立着。外婆的子女都在,大多的老表也都在,村边T字形路的一头,外婆被入殓后正等待后辈缅怀,她离最后的归宿又近了一步。我们撑着伞伫立在雨幕中,脸上滑落的不知是泪珠还是雨水,或许,两者皆有。雨淅淅沥沥地下,一丝丝一缕缕,这不是陈说着外婆平凡的一生吗?这不就是我们对外婆的绵绵思念吗?唢呐声一响,我们的眼泪又止不住了,我们在司仪的指引下跪拜,膝盖、额头重重地磕到地上,久久也不愿抬起。每一跪,都是一句感恩;每一磕,都是一声告别。一些邻居暂时收起了本家的喜悦,在这样的氛围里,也变得伤感起来。

  送别外婆,互相安抚好情绪后,我们又将奔赴自己的人生。此后,每每触及思念的弦,我总甚是懊悔——外婆给予我的很多,而我却没有在外婆在世时常去探望,更是少给予物质上的安慰。这是多么的不对等!

  愿思念化作温暖的风,化作甘醇的雨,飘到世界的另一端,轻拂、滋润外婆的心房。

  定会常念。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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