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青草药茶,是当年我家的“口粮茶”。那充溢着浓郁药香、饱含清苦、甜香等多种混合的味道,铭刻在我记忆中。
改革开放前,我家住在偏僻的小山村,父亲在县城工作,八口之家需要母亲独立扛起。家里人多、无出工的劳力,我家便常常成为生产队的超支户。那时父亲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元,除了给自己留生活费外,其余都拿去缴交生产队的口粮款。如果家里突然要用钱,母亲就只好东挪西借了。更为揪心难解的问题,就是生产队分的口粮(每人才300斤左右的谷子),口粮只够吃半年左右。为了填饱一家人的饥肠,母亲一有空便荷锄在荒山挖地种菜种瓜。那时母亲种的最多的是地瓜,屋背山、山拗上和老虎坑的山地里全种上了地瓜。秋天收的地瓜,直接存储十余(谷箩)担在地窖里。其余大量的地瓜,为了方便长时间存储,则将其刨成片晒干。我家每年都有十余(谷箩)担的地瓜片,占据了谷仓一半多的空间。
口粮加上瓜菜,大致能解决一家人的温饱问题了。紧接着是要考虑一日三餐的下饭菜的问题了。
那年月能吃饱饭都是奢侈,配饭的菜,也要看自家地里长有什么,餐桌上才有可能吃上什么。如果菜园里没有采摘到瓜菜,餐桌上就没有下饭菜。一家人就只能吃干饭或吃地瓜(地瓜片),咽不下,就舀上一碗母亲准备的青草药茶,我们那里习惯叫它擂茶。我们一年常吃青草药茶,暑热天几乎每天离不开青草药茶。
那时母亲每天除了不停劳作外,就是想方设法让家人即使吃不好,也要尽量能吃饱。她常想,大米饭不够吃,那就吃瓜菜吧。没有肉菜、瓜菜配饭,哪就让青草药茶伴饭、配地瓜(地瓜片)吧。
每天劳作期间,母亲顺便从田间地头、沟坎山坡采回野生的鱼腥草、艾叶、车前草、天胡荽、马蹄金(细叶金钱草)、紫苏叶、薄荷叶、葱叶和蒜叶等青草药或香料。掏去杂物洗尽,用刀将青草药切碎,将其放入大擂钵中,用擂持(樟木做的圆柱形木棒)反复擂,擂到青草药变成泥糊状,把切好的葱段、蒜叶放入擂钵中;然后将锅中的沸水舀入擂钵,放入适当的盐,搅动擂钵中青草药泥,让其融于沸水,盖上盖子焖二三分钟,一大钵的青草药茶便新鲜出炉了。此时满屋充溢着浓郁的青草药香。
舀上一碗混合着青草药的擂茶,青草药香味扑面而来,霸道钻进人的鼻腔,刺激味蕾。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顿时,一股清苦的感觉在口腔中蔓延开来,那是艾叶带来的刺激,但这清苦并不让人觉得难受,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接着便是混合的味道,薄荷的清爽,紫苏、葱叶和蒜叶的香甜,多种青草药味道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混合的美好滋味。
在盛满饭的碗中舀入青草药茶,二大碗饭可一气干完。或啃着干涩噎喉的地瓜片,就着清苦、甜香等多种混合的味道的青草药茶,地瓜片甜香而又有嚼劲,别有一番风味。
母亲的勤劳和智慧。让青草药茶,成了家里餐桌上的下饭茶汤和日常的保健茶。我们时常会没有下饭(吃粗粮)的蔬菜,肉菜更是难得吃上一回。但母亲时常会准备一擂钵青草药茶,只是青草药的种类和数量会依时节有所不同而已。
每逢节日或有客人来访。母亲则竭尽全力做一大擂钵升级版的青草药茶。将家中粉干、粉皮、黄豆、花生米和腊肉等老底搬出来,将其一一泡发并煮熟,备用。将采集的各种青草药切碎擂成泥糊状,葱叶、蒜叶切段放进擂钵,然后将预先煮好的腊肉、粉干、粉皮等食物一起倒进擂钵内,冲进沸水。此时的青草药茶,不仅有青草药的清苦与甜香等多种混合的味道,更有粉干粉皮的爽滑,腊肉的鲜甜,焖煮花生米的绵软,水煮黄豆的Q脆。吃这种混合着多种精美菜肴味道的青草药茶,在那时仿佛是在享用集合多种美味的大餐,饱腹解馋又享受。虽然这青草药茶不高端不大气,但性价比高,有特色。它让家人节日过得有仪式感,让客人感受到了被尊重。
那缺衣少吃的年代,我们因有青草药茶,而让一日三餐变得充实起来,也让生活变得更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