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山在城市远郊,隔着一条季节性大河。
据说旧社会土匪猖獗的时候,强盗们在城里抢到东西就跑到这山里来分赃,因此,这座山原来叫“分货山”。新中国成立后,土匪绝迹,这叫法也不雅,根据其山形特点,更为现名。
每年新春,东风吹面不寒、柳条将舒未舒之时,视野开阔,正是登堤极目远眺的大好时节。黄鹤山中峰略低但山势陡峻,两边山峰较高而坡度平缓,远远看去,如黄鹤展翅,姿态优美,翠蛾羞黛,倩影含烟。其振翅欲飞之势,常常令人陶醉在骑上仙鹤飞向诗和远方的情景中。
河滩绿草如茵,向前向左向右延伸着,舒展着宽广的胸怀,迎接郊游踏青的人们。大家宛如脱笼之鹄,三三两两地分散在河滩上,或挖地菜,或掐黎蒿和木心菜,或在河边垂钓。
黄鹤山脚下是一片坟地。三月三,鬼下畈。小孩子们怀着又害怕又好奇的心理,躲在大堤边的柳树下,隔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和辽阔的河滩,看远处坟地里一亮一眨一蹦一跳的幽蓝的鬼火,特刺激,特好玩。
金秋时节,黄鹤山槭树火红,枫香艳丽,银杏金黄,乌桕斑斓,整座山层林尽染。
一九九六年和二零零六年,我分别带了两个班的学生,远足黄鹤山,开展红军长征胜利六十周年和七十周年纪念活动。全班同学乘小木船分四次过河,“四渡赤水”;经过辽阔的河滩,“穿越草地”;兵分三路,分别打着国旗、团旗和校旗,从东、南、西三个方向爬山,看哪个部队先把胜利的旗帜插上山顶。东、西山坡较为平缓,但路程较长,南坡路程最近,但山势陡峻。许多同学都未爬过山,他们手脚并用,前拉后推。有的人手被荆棘划开了,鲜血直流;有人一脚踩翻了石头,同石头一起滚了下来。尽管有人偷偷掉泪,但最终还是都爬上了山顶,“三军会师”,三面红旗迎风飘扬。诗兴大发的同学套改了毛泽东的诗词:
黄鹤山上高峰,
红旗慢卷西风。
今日长缨在手,
明朝看我腾龙。
在山顶上,同学们在团支部书记的带领下,进行了青春宣誓——
告别童年,告别孩提时代,我们步入了青春年华。
不再撒娇,不再顽皮,不再乳臭未干。十四岁的我们已不是温室的花朵,而是亭亭玉立的小树。
我们英姿飒爽,我们意气风发!
我们长大了,我们更懂事。我们要发扬红军的光荣传统,珍惜美好时光,努力勤奋学习。
让我们长好身体,修好品德,学好知识,练好本领,做建设祖国的主人,做二十一世纪的主人。
同学们嘹亮、豪迈的誓言响彻云霄。
由于黄鹤山草木茂盛,为了防火安全,我们移师到旁边的一座小山上野炊。
这些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皇帝、小公主们,要想在野外把生食弄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按事先规定,八人一个小组,大家分别活动开来。有的组分工很明确:或垒灶,或捡柴,或淘米,或切菜。有的组则手忙脚乱一团糟。因此,有的组“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有的组却被烟熏得涕泪双流,有的组灶堂里则还是烟熄火灭。于是,有人请师傅,有人当指导,有人虚心学习,有人耐心求教。
随着一盘菜一盘菜出锅。“开饭罗!”吃着自己亲手劳动的成果,味道就是不一样。大家“起坐而喧哗”,乐“乎山水之间”。
返程途中,队伍在河滩上稍事休息。大家躺在软绵的草垫上,舒展着酸累的四肢,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尽情的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
现在,黄鹤山已经看不到了。从山脚到河坝那边,一座座楼房,比远处的黄鹤山还要高。也许是交通不方便,也许是人们犯忌讳,那坟地上建起的楼盘,白天看去雄伟壮观,一到天黑则死气沉沉;原来,阳春三月,地气上升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一闪一闪的蓝绿色的磷光。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就像各地的许多鬼城一样,阴森可怕。
站在大堤上往前看,对面全都是钢筋混凝土建筑。这些当年雄伟的丰碑,如今就像僵硬的丛林和高大的城墙,它们隔断了人们的视线,阻挡了自然的气象。每天,太阳早早地沉入大楼背后,黄鹤夕照的壮丽景象,成为人们美好的记忆。
黄鹤山,再也看不到了。我也退休了。我再也不能带孩子们攀登了。但是,前不久的一次同学聚会上,大家谈得最多的,是黄鹤山。
我深深怀念黄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