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海滨农场待过?哈!那地方可大有发展前途啊!有养鱼场、养蜂场、奶牛场,还有果园什么的。不过,你最好先到那儿去看看!”安办负责人最后拍着我的肩膀说,“农场可需要你这样的西沙英雄去充当政治骨干啊!”
是啊,我是该到农场去看看了。从七四年参军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年了,不知农场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长途汽车爬上了漫长的海堤,海滨农场像一幅崭新的风景长轴画,沿着海堤向前伸展开去,整齐的稻田像青色的绒毯,笔直的运河如银色的绢带,宿舍楼和养牛房星罗棋布,橘子树和苹果梨果实累累……
六年前(也就是七三年),我们打着红旗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沉睡的沙滩,海水根本就不像诗歌、小说中描写的那样蔚蓝而清澈,而是灰黄而混浊;海滩上也没有什么礁石、贝壳、海鸟和虾蟹之类,而只有一片於泥和芦苇。
现在,海滨农场的变化真可以说是翻天覆地了。不过,这变化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没有当年的艰去奋斗,也不会有今天的欣欣向荣。
“嘿……”前座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趴在他母亲的背上,望着我笑。
我也朝小男孩笑笑。小男孩顽皮地朝我做了个鬼脸,那模样真逗人喜爱。我笑着问他:“小弟弟,你几岁啦?”
他却一扬脸,“我不告诉你!”然后,他又贴着年轻的妈妈的耳朵请示道:“妈妈,要告诉他吗?”
他母亲亲了他一下,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啊!这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啊!
六年前,我和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曲直、郦丽一起到了白纸一张的海滨农场。我们报到有的第五天,就开到海滩上去围海造田了。
围海造田的工程量很大,先要挖一条人工运河,再用挖出的土去筑拦海堤。
海滩上的泥土本来就很稀湿,挖到四铧锹深的时候,泥土和积水混在一起变成了淤泥,铧锹根本就使不上劲。
曲直代表我们突击玻向洪卫东队长要来了挖泥任务。突击班的人全都只穿一条短裤用脸盆滔泥。队里的女同志都去挑担,只有郦丽一个人穿着长裤和我们一起挖泥。
为了加快挖泥的进度,我们只要看见有空的畚箕就装。泥越挖越淤,每做一个动作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一对畚箕又出现成我的身边,我舀了满满一盒泥倒进了其中的一只。这时,畚箕女主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少装一点味,我肩上的泡都碎了。”
我并不想减少装土量,因为这样挖河筑堤的进度就会大大地慢下来。与其一天一天地磨,打疲劳战,还倒不如一鼓作气,完成挖河筑堤工程,再好好休息。
就在我把满满一盆泥倒进另一只空畚箕里的时候,笨其的主人发出了一声惊叫。我只当她嫌我给她装得太多了,吃不消逃走了呢。谁知,过了许久,也没人把空畚箕送来。怎么搞的?这群丫头,这点苦都吃不起啦?我抬头向上面喊道:“喂!都下来!快!”
河岸上原来排着队等候装担的队伍不知什么时候散得无影无踪了。我正要冲上去把她们一个一个揪下来,郦丽在后面叫住了我,只见郦丽深一脚残一脚地跑到我的面前,动手就把自己的长裤脱了下来。我正纳闷,她却已经把满是泥浆的长裤塞在了我的手上。“快!快穿上!”
我木然地捧着她的长裤——这是什么意思?
郦丽有些急了:“你!……”她用目光向我的短裤一扫,就扭头走了。
我下意识地低头一看,不得了,我的短裤不知什么时候饿了一条大口子!
“你们都怎么啦?”洪卫东队长的声音从岸上传来,“还没到休息时间,就一个个都趴下啦?照这样干下去,这堤要筑到哪年哪月。”
我胡乱地把郦丽的裤子套上,这才想起,这是一条女式裤子!
“郦丽!上来!!”洪卫东的吼声象炸响了一个落地雷。
……
从那以后,队里的人都说,我郦丽是从小就订好婚的。……这话叫人多不好意思!
“哎!季翔!季翔!!”那熟悉的嘴唇比以前更红了,“兀名,快,快叫爷……叔!快叫呀!”
“这是你的……”我望着小男孩,问郦丽。
“我的儿子!”郦丽昂着头说。
郦丽已经有儿子了?这些年怎么没有听说过。
五年前一个朦胧的春夜。我们三个老同学在刚筑的海堤上最后一次散步,因为我第二天就要到革命的大熔炉去了。我们默默地走着,仿佛要走到这海堤的尽头似的。
我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我这一去恐怕要四五年,今后,你们可要互相照顾。”
“这是自然的。”郦丽轻轻地说。
“我是说,有可能的话,你们……”我又说道,“你你……你们是不是可以那个!”
他俩显然都明有了我的“那个”的含意,但谁也没吭声。
难道眼前这机灵的小家伙就是曲直和郦丽的结合的产物?
汽车到了海滨农场。我抱起郦丽的孩子和她一起下车。
“兀名,下来自己走!”郦丽对她的儿子发出了命令。
我掺着兀名边向海堤走走,边问郦丽:“阿曲他好吗?”
“好!——”郦丽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着。
我惊奇地回过头去,只见郦丽站在海堤边望着我。
她用手理了理被海风吹乱了的头发,又很随便地搔了搔腋下和胸都。我的视线也下意识地跟着她的手射向地的头发——腋窝——胸部,——怎么?她没戴胸罩?而且衬衫又是那样薄!
这像什么样子!
我筒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去的郦丽可不是这样的呀!
那是我们到海滨农场的第一个夏天,一天黄昏,曲直和我去二楼女宿会找郦丽到海滩上去游泳。谁知,郦丽死活不肯,我和曲直“动员”了半天,她还是不去。
曲直有点火了:“今天我和季翔拖也要把你拖到海滩上去!”
郦丽“呼”地涨红了脸,冲着曲直说:““曲真!你想干什么?你,你别下流!”
曲直也不示弱:“游泳就下流啦?毛主席还提倡学游泳呢!再说,你又不是不穿游泳衣!”
郦丽一吊头:“穿游泳衣也不去!”
曲直鼻子里哼了声,“你好像就没有穿短裤的时候了!”
郦丽狠狠盯着曲直,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猛然,她一转身跑出了自己的宿舍。
“你还愣在那儿干嘛呀?”郦丽走到我的身边,“是不是看我穿得太那个了?哼哼,‘存在决定意识’嘛。”
“不过,你……总得注意……”
“没人了解我,更没人会理解我。”
“阿曲也不了解你吗?”
郦丽摇了摇头,又了搔胸部——这似乎是个习惯动作,“你要找他吗?”
“他在哪儿?”
“文娱室!”
五年前的春节,为了庆祝围海的海堤合拢,农场要举行文艺演出,各连队都要出节目。洪卫东要曲直和我负责基建队的文艺演出。当时,我们队根本就没有一间可以排节目的房子。曲直和我一商量,就把几个文艺骨干叫到我们寝室来。我们的寝室虽小,但大家排练得相当认真。
曲直看郦丽排练舞蹈太受拘束了,就说:“将来,我们房子多了,一定要搞一间像样的文娱室,让你好好排上它几个节目。”
郦丽却认真地说:“你们这间寝室现在不就是间文娱室吗?”
郦丽那丽所说的“文娱室”就是我们原来的那间寝室?我正要问,郦丽却已经悄悄地走了。我只好抱着侥幸的心理,向过去的“文娱室”走去。
走近“文娱室”,就听到一阵软绵绵的歌声从旁间里传出:“……轻轻地一个吻……”
曲直要搞的“文娱室”难道现在就放这种低级趣味的东西!我刚走进文娱室,就间到一阵强烈的烟酒混和气味。一群男女在疯狂地跳着舞。屋子里的床已经没有了,一只大铜鼓被扔在墙角里,上面放着两三只酒瓶。这一切与墙上贴着的毛主席关于文艺的一段著名论述“要使文艺成为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是多么不协调啊!123 >>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精华:西部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