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我们东北一大家人住在东北的老屋。那时的老屋其实还不算太老,房间里设施还不那么破旧。最主要的是勤快的爷爷,每两年都会把老屋粉刷一遍,而且各个房门都给换成了新的。老屋在村里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也显得很有朝气。
那时我是村里的孩子王,每天领着一群孩子吆五喝六的在家里老屋玩,他们都管我叫“头儿”对于这个头儿,奶奶很有意见,本身奶奶就重男轻女,对于我她更是掐半只眼珠子都看不上,再加上我这个头儿太过于大方,家里有点好吃的都施舍给那些跟着我跑的孩子了,她极不满意。其实奶奶也不是啥小气人,只是那时我家也不富裕,十几口人每天清汤寡水的肚子都吃不饱,对于我的穷大方,奶奶经常骂我败家玩意!那时我家青菜吃得少,自己家种了一些青菜吧舍不得吃都拿到集市上卖,卖的钱买一些米面油盐酱醋。那时候我家有一块黄豆地,黄豆就成了我家的主菜。黄豆放在大铁锅里噼里啪啦炒熟,大碗里放一些葱花,酱油和盐。黄豆放里面盖上盖焖上,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当主菜了。焖上的黄豆,放在老屋的碗厨里,我那时总和哥偷着吃。有一天,那些孩子来家里找我玩,我就抓给他们吃,三抓两抓一大碗黄豆就都干没了。奶奶发现后,就把来我家的孩子当时就都撵了出去,并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揪到门外!“咣当”一声关上了老屋的门。
那天正是个数九寒天,天上还飘着雪花,我站在老屋房檐下冻得直打哆嗦。这时老婶骑着车子从学校回来了,硬拽着我进了屋。奶奶见老婶没经过她同意就把我拽进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训起她来。老婶也不说话,给我盛了一碗粥。随后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我俩就啃着咸菜喝起粥来。
老婶那时在我们村里教学,每天早出晚归的,家里的忙几乎帮不上。为此,奶奶对她意见很大。奶奶属于直性子,对老婶的不满都直接挂在脸上。因为一开始,老叔和老婶结婚奶奶就不满意。老叔是奶奶的小儿子,是一名火车司机,村里人,人人羡慕。即使家里很穷,提亲的人家也踏破了门槛。奶奶还没等给老叔找个合适人家呢,老婶就被老叔领回家里。奶奶不同意也晚了,而且老叔说他俩已经领了证了。老叔结婚,奶奶啥也没给,就做了两床被子就让他俩住进了老屋最里间那个小屋。那小屋平时没住过人,阴暗潮湿四季见不到阳光,有个很小的窗户。窗户打开,对着的就是一个死胡同,即使打开窗户也没丝毫的风能吹进来。平时那个房子里放一些杂物东西。里面有个超大的大缸,冬天那个大缸用做积酸菜。那时我经常领一群孩子来家里玩。奶奶嫌吵都会说:“去小屋玩去!”
所以我们一帮孩子就经常在那个小屋藏猫猫,爬进大缸里玩。老叔和老婶住进去之后,我和孩子们没了地方玩,因此我对老婶很有意见。那时大中午的大人都会休息睡觉,我们孩子不睡,我就领着那帮孩子经常去敲老婶的房门。老叔经常不在家,老婶每次听见我们敲门也不生气,都会笑呵呵地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拿一些糖果分给我们吃。她还会给我们讲故事,教我们背唐诗。时间久了,我也喜欢上老婶。只要老婶在家,我都会去她屋里坐坐。
老叔对于奶奶让他们住进这个小杂货间,也曾反抗过几次,让奶奶给换一个屋,老屋房子也多,随便换一间也行呀。再说奶奶以前已经给他准备了一间结婚用的房子,而且房间里也买了一些简单的家具什么的。奶奶却翻着白眼仁直接就说:“让你住在家里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有意见那就干脆别在家里住了!再说了你媳妇也没个工作,吃白食还想享受吗?”奶奶的话就是圣旨,家里人没敢反抗。老叔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粉刷了一遍墙壁,把杂物清理出来和老婶住了进去。
那时候,我们一家人都以为老婶就是个没文化的家庭妇女。其实不然,老婶家是青海的,她师专毕业。只因为家里给订了一门亲,她不同意,倔强的她和家里闹翻就离开所在的城市,经同学介绍来到了东北。在火车上认识了老叔,老叔了解了她的情况,知道她人生地不熟的,就处处帮助她,给她出钱在附近租了房子,又帮她四处奔波联系学校。久而久之,两个人就相爱了。没过多久,老叔和老婶就把证领了,老婶说:“我和你结婚什么都不图,就图你善良帮我,无论你家穷富我这辈子都跟定你了!”
老婶和老叔结婚没多久,就去了我们村的小学教学,老婶做了教师,奶奶也没有高看她。奶奶说:“教师有啥了不起,不就教孩子背背书本吗?悠闲自在的。我儿子还是司机呢,手握方向盘承载着多大的责任呀!”
所以,每天天还没等亮,奶奶就会去敲老叔那屋门让老婶起床,让她和母亲一起去村里打井水。然后,让她和母亲一起做饭。以前老婶没来时,都是母亲一个人干的,老婶来后,奶奶开始指使她和母亲一起干。母亲背地里曾和奶奶说过几次,她自己干就行。老叔和老婶刚结婚正在度蜜月,咋也应该体谅一下,再说了老婶每天还要教学呢。奶奶却说啥不同意,奶奶偷偷和母亲说:“必须让她干!她是教师我老儿子是司机,以后这个老房子一准不会住多久的。我现在不让她多干点,她以后走了就干不了了。”
奶奶因为这个原因百般刁难她,老婶也不介意奶奶对她的刁难,她反而觉得奶奶让她干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她说,我母亲每天既要操持家务又要出去工作也不容易,同样是儿媳妇就应该一起担起家的责任。每到周六日休息的日子,她不用谁叫就起床,去井边挑水,做一大家人的早饭,然后全家人起床后,把各个房间都会打扫一遍。拆洗她们屋的床单被褥时都会把家里各屋的东西一起清洗。奶奶嫌她清洗过于频繁了,说没用坏都洗坏了不说。还浪费了许多洗衣粉。奶奶虽那么说,但用着干净的床单被褥也是乐在心里。奶奶也是一个喜欢干净的人呀。自老婶来了之后母亲轻松了不少,家里家外的也变干净了。
学校放寒暑假的时候,老婶还在家里办了补习班。大娘羡慕地说:“老三家的教师工资本身就不低,这假期也不闲着又多收一笔钱。同样在家吃大锅饭,交钱一样多不合理呀!”
奶奶听了也觉得是那么回事,就和老叔和老婶说,以后一个月要比各家多交一百块钱了。老婶痛快得答应了。老叔却说:“这钱我们不能交!我俩本身住的房子就比各家小不少。再说了我媳妇每天早出晚归的,也应该适当的增加一些营养了。她开补习班都是左邻右舍村里家的孩子,她只是尽义务,不收取任何费用的。”
不收取任何费用,她又不傻。她图啥呀?奶奶不信,坚决不信!执意让老叔他俩多交一百块钱。老婶对老叔说:“妈让多交一百就交吧。每天咱俩还在家吃呢,少花一些就把这一百块钱省出来了,只要老人家高兴就好。”
寒假的时候,老婶领着十几个学生在她们住的小屋里上课,小屋光线不好,显得很拥挤,经常需要开灯。奶奶说:“她多交一百块钱,她不亏还多用电呢。”
放暑假时她就领着孩子在后院上课。刚开始,母亲见了就和奶奶商量:“让孩子他老婶搬进他老叔以前住的房间吧,那屋不仅光线好还大。正好孩子们上课够用。”
奶奶声嘶力竭地吼母亲:“不行!她以后肯定是要离开老屋的,把哪个房间都占了,以后我的孙子结婚了住哪呀?”她还说,这个老屋,一定要传给能坚守的人。
父亲听了笑了说:“妈呀!你咋想那么远呀?你以为你的这个老屋真的会永远住下去吗?”
奶奶坚决地说:“必须住一辈子!孙男弟女的一代一代传下去的。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后来有一天,给补课的几个孩子家长看老婶给孩子补课也不要钱,就这家给拿几个鸡蛋,那家给拿几斤小米。邻居小胖子通过补课,成绩也上去了,他父母还给家里拿来一只大公鸡。这回奶奶信了,那月她没有要老婶多给她的一百块钱而是说:“这钱你拿着吧,买点你喜欢吃的东西。”
老婶后来转为正式教师,单位也给她分了房子。可是那阵大爷也刚刚去世,大娘也回了娘家,而我们一家也要来承德了。老婶就把分给她的房子,让给了学校的另外一个教师,继续留在老屋,照顾一家老小和爷爷。
如今,许多年过去了。大娘的儿子也买了房子,带着爷爷搬出了老屋。大姑和三姑也各自嫁人离开老屋,只有老叔和老婶还依然坚守在老屋。
老屋真的老了,破旧的房顶修过几次,下雨天还依然漏雨。一阵风吹来都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房间里破旧家具、破旧的炉灶,一层层翻了花的墙皮……老屋就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变得苍老低矮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我们几家曾无数次劝老婶离开老屋吧,去城里住。老婶总是说:“我不能走,就在这守着了。住了半辈子了,舍不得离开呀!”
说完这话,我看到老婶眼里有泪珠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