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嗜好春日午睡,且感觉颇有些像怨妇思春,午间的饭第一二碗仍精神,再想吃些却恹恹地,仿佛有个钟情的男子在某处招摇,很是迫不及待,遂找个借口拉紧窗帘,将窗外一地颤颤的黄菜花屏住,然后依其一天的计划,或十分钟,或半小时,姿态无所谓,几秒钟内便沉沉地睡去,至于睡的姿态是否清雅恬静,这大半辈子从来难以知晓。
然春也有些怪,总逢我贪睡时招来了风。这风你一定不识,像极了救护车的警笛,一味地在我周遭的空处乱响,日照也毒,挤进窗剥开你的被子,摇着你每一日准备好的清梦,所以,受风的影响,我的梦总是断后难续。
窗外其实总散落几眼清碧的井,至春,井变成了盲人,没有了那动人的光亮,可邻近的农民却提了吊桶,一滴滴往白得发亮的地膜上浇。白天任何机械的乱吼都没有风嚣张。风喜欢滑过电线。我的屋,电线像人为的网结得扎实。风向的不同,声音就千奇百怪,直把我妻子的唠叨都湮没在肚里。由是,我看似极闲地静睡,但脑里却在夸张地想着如何解决当晚失眠的问题。夜晚的风倒是会疲惫,那时我却极度地清醒,清醒的主要缘由是不看书的妻总在我思考问题时迫我睡觉。由是,眼上的天花板自然成了我幻想的只有用脚手架才能触摸的美女。那样的夜不用说,我都总是细心地数着爬进窗的一缕一缕的月光,但至今日,我从来没有数得过精确的数字。
好在窗外的夜景偶尔有些动态。我后窗的田从来没有闲着,但收成总让我牙酸。两三分的田,秋种的季节也仅收入三二十斤的菜薹,像一个挂在气球上的饱满的梦。最为奇怪的时,每至立春节气,田的主人就会在星月累的时候赶来牛,用畜类才懂的吆喝来来往往地耕。及至天亮,我刚在睡意驱赶下合上眼,那吆喝就开始扩音。不得已,我须得起床,看耕者含义不明地微笑着离去。后来,我经过打听,才知每于这个时令,耕者总要与他的妻在床上大吵几场。耕地的目的只是负气,而他的负气却连累了我。
原本,我是选着了这片地的清静才筑屋而居,本求着能睡得踏实——人生太多的忙碌与无奈,让我们比思想恋人还消瘦——这些无端弄愁的闲风,竟也于我嗜好午睡的春日,邀了尘世无规律、无功用的劳作幻像,一日日孩童似的凑趣了。
(编辑: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