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点,明儿就立秋啦,咱得好好贴贴秋膘!”奶奶一边手脚麻利地整理着厨房略显凌乱的杂物,一边扯着嗓子冲在院子里玩得正欢的我喊道。
我手上摆弄着玩具车的动作戛然而止,扬起头,眨巴着眼睛,满脸疑惑地问:“奶奶,啥是贴秋膘啊?”
奶奶放下手中的活儿,笑着朝我走来,伸手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子,柔声说道:“傻孩子,这贴秋膘的习俗啊,那可是从老祖宗那辈就传下来的。你瞅瞅外面,树叶开始变黄,风也变得凉飕飕的,这秋天的味道是越来越浓啦。过去咱老祖宗们种地忙活着,夏天又热又累,热得没心思吃饭,天天在地里累得够呛,好多人都瘦得跟竹竿似的。到了立秋,天气凉快了,胃口也好了,就得吃点好的,把夏天掉的肉给补回来,攒足了劲儿,才能熬过冬天的冷呢。这贴秋膘啊,可不单单是为了长肉,那是顺应当下的时节,好好调养身子骨的妙招!”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眼珠却溜溜地转向了角落里那台老旧的公斤称。这称可是家里的“老家伙”了,打我记事起,它就稳稳地待在那儿,像个沉默的见证者。
00年代,家里的生活也好了些。立秋前好几天,奶奶不再像过去那般精打细算,而是更加注重食材的品质和种类。“今年啊,咱不仅要做个油亮亮的酱肘子,还得挑一只正宗的土鸡炖上,排骨也得选那种精排,给我家小雨点做那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奶奶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一边在那本边角都起了毛的小本子上一笔一划认真地记着。
立秋当天,天还黑黢黢的,奶奶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生怕吵醒了睡梦中的我。等我从那甜美的梦乡中悠悠转醒,一鼻子就闻到了满屋子飘着的勾人馋虫的香味。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门,哟呵,院子里的桂花树不知啥时候已经零星地开了些小花,那淡淡的甜香和着厨房里传来的饭菜香,就像一双无形的小手,挠得我心痒痒。
“小雨点,快来瞧瞧,奶奶做了你心心念念的红烧肉!”奶奶那欢快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我一听,撒开脚丫子就往厨房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那红得发亮、油光锃亮的红烧肉,喉咙里不自觉地“咕咚”一声,狠狠咽了下口水。
“别急别急,小馋猫,等会儿咱们先称称体重,看看这一个夏天你是不是又瘦了。”奶奶说着,小心翼翼地把那台老旧的公斤称搬到了堂屋正中间。
我满心期待又有点小忐忑地站了上去,奶奶紧盯着称上的指针,眉头微微一皱,脸上闪过一丝心疼:“哎呀,我的宝贝孙子,这可瘦了不止一点啊,得多吃点,好好补补!”
不一会儿,饭菜就像训练有素的士兵排队一样,陆陆续续上了桌。除了那让人看一眼就走不动道的红烧肉,还有那皮滑肉嫩的酱肘子,香气扑鼻的炖母鸡,酸甜开胃的糖醋排骨,以及鲜嫩得仿佛能在舌尖跳舞的清蒸鱼、油焖大虾,当然也少不了那绿油油、水灵灵的蔬菜。我迫不及待地抄起筷子,如风卷残云般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咯!你可知道,这贴秋膘在不同的地方,吃法那可是五花八门。有的地方讲究吃那香喷喷的肘子,有的地方就偏爱热乎乎的羊肉。但不管吃啥,都是盼着身子骨能结结实实的。你再瞅瞅外面,那片稻田开始泛黄,就等着大丰收喽!”奶奶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那筷子就像装了马达,停都停不下来。
“奶奶,您也吃。”我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奶奶笑着摆摆手:“你多吃,正是长身体的节骨眼儿呢。咱可不能把这老传统给丢喽,贴秋膘贴得足足的,冬天干活才有劲儿,也不容易头疼脑热的。你看隔壁的王爷爷,每年立秋都吃得精细讲究,身子骨那叫一个硬朗,上山砍柴都不带喘气的!”
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不停地点头,不一会儿,肚子就鼓得像个小皮球。
“哎呀,吃太饱啦,肚子都快撑破了!”我四仰八叉地靠在椅子上,双手揉着圆滚滚的肚皮,活像个泄了气的小皮球。
奶奶看着我这副模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今年这秋膘贴得够够的,明年咱接着来!”
吃完饭,我和奶奶一起收拾碗筷。那台老式公斤称静静地立在一旁,仿佛也在回味着这温馨热闹的时刻。
日子就像流水一样,匆匆而过。我渐渐长大,离开了熟悉的家乡,去外面的世界求学。城市里的生活五光十色,可每到立秋,我心里就像揣了个小兔子,总是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家里贴秋膘的欢乐场景。
有一年立秋,工作上的事儿像一团乱麻,把我缠得死死的,根本没法回家。一个人窝在那小小的出租屋里,随便点了份外卖。吃着那味同嚼蜡的饭菜,心里空落落的,就像被挖走了一块。望着窗外,街道旁的梧桐树叶子稀稀拉拉地落了一地,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显得格外凄凉。
“奶奶,今年不能回家贴秋膘了。”我拨通了奶奶的电话,声音里满是失落和无奈。
电话那头,奶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满满的都是关切:“孩子,在外头可得照顾好自个儿,等你回来,奶奶再给你好好补上。”
挂了电话,我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终于,又到了一年立秋,我早早就买好了车票,归心似箭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小雨点回来啦!”奶奶早早地等在门口,一看到我,脸上立刻绽放出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一进家门,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香味像一阵风似的扑进我的怀里。
“奶奶,还是家里的贴秋膘最香!”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奶奶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那必须的,今年给你准备的都是你的最爱!”
一家人围坐在桌旁,笑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那台老式公斤称依然静静地待在角落里,见证着这份始终不变的浓浓亲情和代代相传的传统。院子里的秋菊开得正艳,金黄一片,为这温馨的画面又增添了几分绚丽的色彩。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我也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有了可爱的孩子。
又是一年立秋,奶奶生病后身体大不如前,但她依然坚持要亲自下厨为我们贴秋膘。
“奶奶,您别太累了,我们随便吃点就行。”我看着奶奶略显蹒跚的步伐,心疼地说道。
奶奶却固执地摆摆手:“那可不行,贴秋膘是咱家的传统,哪能随便!”
厨房里,奶奶忙碌的身影让我鼻子一酸。她的动作虽然不再像年轻时那般麻利,但每一个步骤都饱含着深深的爱。
饭菜上桌,一家人其乐融融。小外甥女好奇地听着我讲述小时候贴秋膘的故事,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太奶奶,为什么要贴秋膘呀?”小外甥女奶声奶气地问。
奶奶笑着摸摸她的头:“这是为了让身体棒棒的,能抵御寒冷的冬天呀。”
看着奶奶脸上洋溢的笑容,我心中满是感慨。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这份亲情和传统却永远不会褪色。
吃完饭,孩子们在院子里嬉笑玩耍,我和奶奶坐在一旁,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奶奶,以后我会把这个传统一直传承下去的。”我握住奶奶的手,坚定地说道。
奶奶欣慰地点点头:“好,好啊!”
秋风吹过,带来一丝凉爽。院子里的桂花树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见证着我们家一代又一代的贴秋膘记忆。
后来,奶奶的病情愈发严重。
立秋前夕,我来到奶奶床前,轻声说道:“奶奶,等您好了,咱们回家贴秋膘。”
奶奶虚弱地笑了笑:“好,奶奶等着。”
然而,奶奶最终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她走后,每到立秋,我都会按照她的方式准备一桌贴秋膘的菜肴,带着家人一起,回忆着那些和奶奶在一起的温暖时光。
“孩子们,记住,这贴秋膘不仅仅是吃一顿丰盛的饭,更是我们对亲情的坚守,对家的眷恋。”我对着孩子们说道。
他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我知道,这份传统已经在他们心中种下了种子,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岁月流转,世事变迁,但贴秋膘的记忆永远刻在我的心底,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它承载着奶奶的爱,见证着家庭的温暖,也让我明白了,无论走多远,家永远是最温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