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甜蜜，就像在心上刻了一道痕，总是记得。土地里把甜蜜送给我们，自家没有的，还可以以物易物，换来。父母是我们的“甜源”，总不会让我们失望。其实，现在比过去好得不知多少倍，但总觉得自己是在儿时的甜蜜里长大的。
仔细想，可能我们获取甜蜜的能力，就是在儿时形成的，一辈子都觉得幸福。
一
草莓的甜，不必我说。草莓上市的季节，几乎天天要买些，孩子爱吃，看着他吃得又欢又甜，我心里也高兴，这是母亲对孩子的爱。
第一次吃草莓是在10岁。那时候草莓是个稀罕物。
那日，母亲的手里捧着几颗圆圆的小东西，像西红柿和辣椒一样红，一颗颗，小小的，上面还沾着露水。“是草莓，快尝尝，可甜了！”在那之前，我没吃过草莓，见也见得少，每天能吃饱饭，桌上有母亲做的几味小菜就很幸福了。
母亲每日清晨都要去菜园，摘回一篮子带着露水的蔬菜。青绿的黄瓜、白菜，长的、圆的南瓜，红的、绿的豆荚，别人菜园里有的，我家都有，别人没有的菜，她总要想法子种上一些。别人上街总是关注些时兴发型，时兴衣服，她心里只惦记着买些时兴菜，时常在卖菜秧的老年人那里逗留，走的时候，手上拎着几颗青绿的秧苗。
印象中，母亲一直留着长长的乌亮的麻花辫子，喜欢穿素色的棉布衣服，就像那张黑白照片时的装扮，半辈子也没什么改变。“我就是个纯粹的农民，把菜种好，一辈子就很知足了。”母亲一辈子把自己交给了田间地头。
母亲干活的时候，我总爱跟在后面，我也是土地的孩子。我仔细地看着母亲锄地，垄地、锄草，她要时常弯下腰来，拾捡出土里的杂草、小石子，我自然加入进去，跟着后面拾起土里的小石子。我学会了种菜，也学会了和土地打交道。
二
好在肥沃的土地不会让人失望。母亲喜欢看戏，常跟我们比喻，土地是农村的主角，要把它当个宝。她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
我们家孩子多，母亲不但要在那一亩三分地里种出一家人一年的口粮、蔬菜，还要想着法子、变着花样给我们种些合口的零食来。这是一个细腻的活，不但要体力，还要花心思。就像每日早上怎么能让一家人喝上热乎乎的米粥，吃上焦香的米粑，还要卖些粮食换些钱贴补家用，不能把压力全交给父亲，她要做好后勤，让父亲没有后顾之忧，很多事情，都需要母亲安排好。后来，我学到“日复一日”这个词，总能想到母亲早晨做饭的情景，母亲种地的样子。而母亲的日复一日，轻松地坚持着，这是母亲的智慧。
不要说草莓了，就是水果我们那时候也吃得少。
夏日，厨房里的小竹篮里盛着当日采摘的新鲜“水果”，西红柿最诱人，红彤彤，洗上一个，咬一口，沙蜜蜜；翠绿的小黄瓜，最嫩，脆生生的，清甜爽口。母亲每年种上十几棵西红柿、几株黄瓜，足以让我们一夏快乐。母亲还学到新的吃法，把西红柿切成片撒上些白糖，黄瓜切片沾上些辣酱，这种吃法，如今在饭店也可见。不过再怎么好吃，也有吃腻的时候。
晒好的稻谷，都要放进高高的铁皮仓里保存起来，只有家里米快吃完时，才放出一袋子稻。母亲总要留出一大袋，满满的一大袋，就那样，明晃晃地放在吃饭的堂屋里，我们望着它，心里就凉爽。
三
塑料换麻糖，稻子换水果，可能只有我们这代人小时候才有过的经历。通过交换，衍生的价值远远超出了置换物本身的价值。我们开始像盼星星盼月亮，期盼街巷响起小贩的吆喝声。
“咚咚，咚咚……”拨浪鼓的声音虽然不那么清脆，却很有节奏，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根扁担挑着两个像老式床头柜那样大小的小木箱子，慢悠悠走近。一层层的抽屉，装着各色小玩意儿，绣花针、纽扣、线头、还有把我们肚子里的蛔虫勾起来的糖块儿。“你看看我这个锅，能换什么？”老爷爷戴着黑色毡帽，瘦瘦的，慢悠悠说道：“老人家，想换什么啊？”他好像从来不着急，也不计较，大家总能换到满意的东西。临了，还不忘变魔术似拿个东西塞到旁边小娃的嘴里，亲切地问“甜不甜啊？”“真甜！”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说。有时候，也能奢侈一回，自己穿破的一双塑料鞋，偷偷留好，等拨浪鼓声音响起，赶忙在门口等着，可以换好几块糖块，把牙都甜掉了。小娃们都喜欢跟在他后面跑，学着他的声音，跟在后面喊“换糖喽！”他也不恼，小木箱子随着拨浪鼓，有节奏地左右晃悠，慢慢消失，就像一阵轻柔的风，留下一点点甜，似乎没有泛起多大波澜。
不过，有一种声音，却能惊动一个村子。“换瓜喽，换瓜喽！”午睡的孩子们一个轱辘就从席子上爬起来，鞋子也来不及穿就跑出去。
蓝色的柴油小拖车，大大的车厢上堆满了圆溜溜的大西瓜，饱饱的、高高的，绿得耀眼。我们摸摸这个，敲敲那个，把大车围得水泄不通。车子被迫停下，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喜欢说大话，要换下整车的瓜，旁边小朋友流露的是羡慕。
我们一路小跑回家，壮汉拿着秤砣，跟在我们后面，到家后，和母亲抬起沉甸甸的稻子：“你这稻子好，晒得干！”他一边说一边点头，“我这瓜也好。”俩个庄稼人，露出了最朴实的笑。
我们扛着沉甸甸的蛇皮袋，里面是又甜又大的西瓜。放在水井里，冰上半天，切开来，凉气混合着西瓜的香甜，是童年最美的记忆。
四
父亲从外地回来也要买些零食、水果带回来给我们吃，我们还挺期待他出次远门。
有一回，父亲出差回来，我们左看看右望望，他手上只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什么好吃的也没看见。我们有些失望，撅着嘴，“等回家再看。”父亲神秘的笑容告诉我们，那包里一定有什么好东西呢。
我们就拉着父亲，往家里跑。“好香啊！”我们迫不及待。黑色的包拉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不可能啊。”父亲着急了，把包倒过来，一些红色的水沿着黑色的布流下来。“怎么都化了。”父亲一脸茫然。原来父亲在水果摊上看见红红的草莓，人都买给孩子吃，想到我们没吃过，也买点给我们尝尝。就像之前他带回来的酒味巧克力、西瓜水果糖，总是能给我们惊喜。“草莓，什么样子的？一定好甜。”我们没敢在父亲面前说出心中的失落和期待。
没想到，我们的这点心思，被母亲捕捉到了，不知道她从哪里买来草莓秧子，日复一日地呵护它们长大，结出这几个宝贝果实。
我抬头看着母亲的眼睛，睫毛上亮亮的，也沾了露水，亮晶晶的。我拿起一颗，放在嘴里，那是我吃过的最甜的草莓。
很多事，怎样去评价，我喜欢用“甜蜜”和“幸福”两个词，尽管简单，却马上就让我产生愉悦的激素。感恩生活，要永远带着那份简单的甜蜜……
美丽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