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愧疚,我与木芙蓉本不相识,也算是自己的孤陋寡闻,竟闹出了许多的不解。自入迁新居后,就有了每日去附近的公园晨练之机,与木芙蓉的认识就是由此开始。木芙蓉被成片分段的种植于绿道一旁,每年冬季总见园林人将它齐根砍去,再施肥覆盖有机土之类的,心想让它一直长大些不更好,何必年年如此。等到九、十月份花开时,由于早上去得早,见到的花色大多是白色的,是一片一片的,遂认为此花色彩单调不太好看。直到有一天,晨练迟了一点,已是七点来钟,朝阳普照了,突然间却见一路旁的木芙蓉,竟是花色相杂,白的、浅红的、粉红的,竞相绽放,富丽鲜艳,煞是好看,令我十分诧异。但也仅此而已,并未引起重视与深思。也真是有负于木芙蓉花的一片痴情,陪我度过了一个花季,我竟然于它是花盲。
木芙蓉虽不在名花之列,不为像我这样的人所知,但我今日却认为有写它的必要,这于我是一种补救,于木芙蓉也是一种公平待见,也算是让它还原于本真,再不受委屈。
就像清词人纳兰性德在《送荪友》诗中所写的那样:“芙蓉湖上芙蓉花,秋风未落如朝霞。君如载酒需尽醉,醉来不复思天涯。”只不过我是:塘西河畔芙蓉花,有幸识得如朝霞。倾情着墨为伊醉,醉中才觉心有它。只可惜笔拙无力,还得委屈木芙蓉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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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讲究正名,说是“名不正则言不顺”,那就从木芙蓉之名开始吧。说起“芙蓉”之名,这则是一个很古老的了,屈原在《离骚》中就有“采薛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之句,可见两千多年前就有“芙蓉”之名了,只是彼芙蓉不是此芙蓉,是指荷花,用采薛荔(香草)于水中、拔芙蓉于树梢之不可能的事实,来比喻爱情中如有一方不忠实,或恩爱不深,是不会有圆满结局的。直到唐朝时,才有了水莲、水芙蓉与木莲、木芙蓉之称。但真正将它们分别确认,还是明代的《永乐大典》:“芙蓉之名二:出于水者,谓之水芙蓉,荷花是也;出于陆者,谓之木芙蓉。”
木芙蓉之名,真可谓文雅有料,于是就有了其它的别称:因其喜温而生于热带和亚热带,惧怕冬季的寒冷,花期8一10月,苏轼写了首《和陈述古拒霜花》诗,以它“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来自喻自己的高洁气质,便有了“拒霜花”之名;又因明文震亨在《长物志》上说“芙蓉宜植池岸,临水为佳”,便有了“照水芙蓉”之称;还因为它早晨还是白色或粉嫩嫩的颜色,到了下午就变为深红色,有一日三变之独特魅力,便有了“三醉芙蓉”之称,明王象晋在《群芳谱》中写它是“醉芙蓉朝白,午红,晚大红者,佳甚”;更因为有些芙蓉花的花瓣一半为银白色,一半为粉红色或紫色,便有了“鸳鸯芙蓉”之称,南宋词人张孝祥就有“豆蒄枝头双蛱蝶,芙蓉花下两鸳鸯”之诗句,不知是否由此而感。总之,木芙蓉之本名也好,别称也罢,叫起来温文尔雅,听起来浮想联翩,就很有诗韵,难怪它总是出现在古代文人之作中,虽常与水芙蓉相混,但美与高洁应是相通,文人爱用它也就又足为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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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于木芙蓉花之名的溯源,我还是更爱听一个传说故事,以为它更有一种爱情的精神内涵。传说唐朝时,南康有一财主,靠巧取豪夺发家,可偏天不佑人,让他膝下无子,仅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取名叫芙蓉。芙蓉姑娘心地善良纯洁,与他父亲完全相反。这位财主,为了家财有继,一心想着要将女儿嫁给好人家,可女儿偏偏爱上了在家打长工的阿来。财主为断女儿之念,无奈之下利用春来水运木材之机,趁阿来不备将其推入漳江而除去。后来将女儿另嫁他人。女儿得知内情后,不动声色,在出嫁的那天,途经漳江时,突然跳入漳江而去。第二年,漳江两岸生出一种树,10月开花,花色先白后粉再红,花瓣坠入江中顺流而去,人们都说这是芙蓉姑娘的精魂,于是将此花叫做芙蓉花,漳江也从此改叫芙蓉江了。现在的木芙蓉花的花语是纤细之美、贞操与纯洁,应该是得益于此传说。
那么木芙蓉究竟是种什么花卉呢?木芙蓉是我国传统中的一种观赏花卉,在我国十二月花令词中对应“十月芙蓉”,为锦葵科木槿属落叶灌木或小乔木,高2一5米,花期8一10月,花大色丽,初开白色或淡红色,后逐渐变深色。原来在公园所见到的奇怪现象,在这里就有了答案。由于木芙蓉对光照敏感,会由于所开花的位置不同,或者是由于时间的不同,而接受光照强度差异导致花瓣中青素浓度不同,使花瓣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我因晨练迟了而阳光普照,无意中见了色彩斑斓的木芙蓉花。而冬天之所以要齐根砍掉木芙蓉枝条,是因为合肥的冬天野外寒冷,不耐寒的木芙蓉枝条就会被冻死,为保护它不被冻死,就得全部齐根砍掉,再覆土保温才能使它活而不死,来年春天再发。所以,木芙蓉在合肥不是四季所享,只有夏秋两季成景,是夏季绿叶成荫,秋季花团绵族,枝是单条丛生,高也就一二米之间,正好易于观赏。也正如此,在北方木芙蓉花只能是用盆载满足欣赏了,而南方大多在户外,一般植于庭院、坡地、路边、林缘及建筑前,但在安庆、池州似乎是不待见它,很少见公园内有,这或许是少被我这样的人所知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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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芙蓉既然是传统观赏花卉,自然就有古老的栽培史。由于与水芙蓉在文字记载中存有这样那样的混淆,能说得清楚明白的当从唐代始,种植木芙蓉是很普遍的了。晚唐名相李德裕在《平泉山居草木记》中,就写有“己未岁得会稽百叶木芙蓉,又得钟陵之同心木芙蓉”之说,可见其喜欢程度。唐人喜欢木芙蓉花与唐人喜欢花大色艳花卉的审美情趣有关,就有了从皇宫苑院,到黎民百姓,都有广泛种植之为。大诗人李白的“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之诗句,以芙蓉花来讥喻汉武帝与陈阿娇的故事,金屋藏娇的陈皇后,宠极爱衰,被汉武帝疏远打入长门宫,即使花重金购得司马相如的《长门赋》,也唤不回汉武帝一顾,昔日如芙蓉花一样娇养又能怎样,终如断根的草而郁死宫中让人悲叹:以色侍君,能宠几时?而白居易竟然也用芙蓉花来比喻了另一女人的悲剧,只不过是主人翁换成了杨贵妃,一曲《长恨歌》演绎了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想当年是“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金宵”,现如今是“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安史之乱中面对“六军不发无奈何”的惊变,杨贵妃只能是“宛转蛾眉马前死”了,一朵艳丽的芙蓉花就这样凋谢了,留下的只是“此恨绵绵无绝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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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木芙蓉的栽培史,自然是少不了成都,因为成都与它有着较深的渊源。传说五代十国时期,后蜀皇帝孟知祥病故,传位给儿子孟昶。孟昶在位32年无所作为,最终被宋太祖赵匡胤所灭,真有点像后来的宋徽宗一样,做皇帝不行,做艺术家倒十分称职,以书画见长。只不过孟昶是治国不行,爱花却在行,他也因花而出名,在位时非常喜欢芙蓉花,命人在成都遍地种植芙蓉花。所以,上行下效,从后蜀开始,成都民间也兴起种芙蓉花,特别是每年的九月,成都四处花团似锦,渐渐的芙蓉花就成了成都的标志,杜甫的“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此时真正得到了体现。现如今,木芙蓉花也早已于1983年5月就成了成都的市花,每年的重阳节也成了成都市花市树节。
成都离我太远,让我无法同享成都人的木芙蓉花之美。可合肥塘西河公园里的木芙蓉花,迎阳、临水、旁路,每年盛开季节,都以那娇艳婉约之姿,痴情不变地日迎我的晨练,温馨中迎着朝阳,三醉里娇人可爱,我与它就这样有了不尽的情结,虽不能“日暖帘帏春昼长。纤纤玉指动抨床”,却也有点儿“芙蓉花,似人面,柳眉不在秋时见”之意了。
二〇二一年十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