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渐长,悲伤隐迹,似乎慢慢接受了你的离开。可一提到你,思念就像关久的炊烟,从各个角落拥挤而出,遮天蔽日,成灾,成疾。
2022年3月27日,农历二月二十五,你生命的时钟停在了那一刻,陡然安静的空气横跨成银河,无论我多努力,多迫切,也迈不过岁月划给我的分界。没有鹊桥,也没有乞巧。从此,相聚无时,相逢无期。
今日,一年了。按我们的习俗是要“做周年”的,叫“道士”来家里打鼓念经,做“笼”,烧包,放鞭炮,带着饭菜去坟前祭祀。家里长辈意见不一,人也来不齐,最后决定仪式搞简洁一些。
你喜欢热闹,不知道简洁合不合你的心意。你最怕孤独了,身前孤独一生,身后也独自在公墓里长眠,既不能与爷爷合葬,也不能埋在我妈身旁。不知,另一个世界的你们,可有夫妻团圆,婆媳重聚?
站在你的坟前,我不敢多看你的照片,只一眼,泪水便盈满眼眶。我转过头,蹲下来,烧起了纸钱。我的悲伤是无声的,不敢哭,怕惊了你轮回的路,你最疼我了。如果知道我如此不舍,会不会仍在这世间逗留,舍弃转世为人的机会?我不愿再留你成为孤魂,这辈子孤苦,许你下一世要幸福。
思念,一人足矣。尘世纷扰,全都放下,安心走好。这些年的相依点滴,温暖余生,也从未相忘。
我始终记得,高二那年,有一次接叔叔电话,劈头盖脸的训斥让坚持了那么久的我,萌生了放弃读书的念头。我想出去工作,自己养自己。我想要自由,属于自己的,应该有的自由。我赌气溜出学校,搭车去粮贸大楼那,准备坐下乡的车回家。等我到的时候,已经没有班车了,看着路边停着一辆面包车,问他回不回莲湖,司机坐在车上正和人打着牌,抬头看了一眼说:“本来是不下去的,你要是有事我就送一趟,不过要等等,等我打完牌。”
站在十字路口,我拨通了你的电话,哭着告诉你:“我不想读书了,我要出去自己养活自己。”你焦急地询问我缘由,声音里满是心疼。没来由的委屈和莫名的谴责总会不期而至,可那个时候总是无法习惯,每一次都是天崩地裂,站在悬崖边上,你是拉住我的那股力量。其实,我已经记不清是因为什么,那个时候惊天动地的痛,现在已模糊不清了。只约莫记得应当是很难过,才会八九点站在街头哭泣吧!断断续续说完一通电话,又等了好一会儿,理智一点点回笼,夜里独自乘车不安全,司机还是个男子,谁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感到一丝害怕,转身离开,打算返回学校。这个时候,突然靠近一个陌生男子,在我身边假装路过,来回折返,眼睛却一直打量着我。感受到目光,我立即加快脚步离开,那个时候已经九点多快十点了,街上的行人不多,有些害怕,不敢抬头直视,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走。陌生男子见我离开,尾随其后,在转弯处逼近。他问我:“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没钱用了?我给你!”我本想破口大骂,但是害怕中招,被纠缠上。便没有理他,而是快速穿过马路。看陌生男子也跟着过来,我再次穿过马路,并迅速拦了一辆车将其甩掉了,惊魂未定回到了学校。此后,再也不敢在夜里独自外出,也不敢一个人深夜不归。即使是现在回想,仍觉得后怕。经过此事,之前的伤心难过似乎好了很多,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是不成想,第二天一大早,你来了。
在门卫室见到你的那一刻,鼻子一酸,哭了,又笑了。
那个时候,你八十二岁了吧,从未独自离乡来过鄱阳,只知道一个校名,一个招生老师的名字。不知道学校在鄱阳哪里,不知道我住哪,也不知道我在哪个班,班主任是谁。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太担心我,凭着一份心意,一股信念,找了过来。
这大概就是,爱你的人不远万里,跨越山海,奔赴而来,只为见你一面。
我扶着你,拿着大包小包,带你回宿舍。我住在五楼,扶着你走走停停,虽一夜未眠,可你看向我,满眼星光,不言疲惫,脸上的褶子都跳动着喜悦。于你而言,相见便是清欢。
当天晚上,借着同学的走读证,混出学校去买坐便器。学校卫生间是蹲厕,年迈的你已经蹲不下去了。那个时候学校附近的店不多,主要是早餐店,小餐馆,书店和文具店,杂货店和超市非常少。跑了几家终于找到了一个小马桶,还是个陈货。再买了一些日用品和水果返回了学校,提着东西路过学校的篮球场,彼时的心情就像那投进了三分球的少年,欢喜又雀跃。心里那片尘埃,探出一片花来,开满那个冬天。
那些的时光,总是那样轻,那样浅。轻浅到不易察觉,那个时候的我们是多么幸运,有彼此,而且刚好就在眼前。多年以后,再回首,轻浅的光阴里有了些许沉重和无奈。“所念皆星河,星河不可及。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可我们却无法跨越生老病死,所以人生,无奈常有,思念常在。
我们能做的,唯有走好脚下路,珍惜眼前人。趁所爱之人健在时,尽力爱,常相伴,不留憾。
二零二三年农历二月二十五日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