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是我的初中同学,大我两岁,出于亲昵,我喊他豪哥。
豪哥初中毕业后就“嫁”到了温岭滨海镇的一个村子里,当时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的温岭,后来一到温岭,发现女方长得标致,也就留下来不走了。女方家庭没有男丁,一门心思想招一个女婿上门,她凭借漂亮的长相,成功俘虏了我这位本没下决心“出嫁”的男同学,从此他们相亲相爱,养育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豪哥豪嫂夫唱妇随,努力赚钱,不久前在村里建起了一幢别墅。大儿子也于前天结婚了,可谓是人生赢家。读书那会,我经常住他“娘家”,清晨随他去溪边的树林里练“铁砂掌”,感情甚笃。这次他儿子结婚,自然地被请去了一班包括我在内的同学。
我们一行近三十人,有两位是从贵州和成都坐飞机过去的,其他绝大部分是从温州开车过去。只有我是乘高铁过去的,为此同学们说我不合群,独自脱离队伍。我说,自己到了这个年龄,已经不喜欢热闹了,我明确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厌倦了二三十岁那些年与同学们之间的那种交际模式,见面先是一番“昵骂”,然后一群人漫无目的地,成群结队地,不知所措地,“领龙”一样地荡着。我希望的是人在什么年龄,干与年龄相适应的事。同学们见面握握手,寒暄一番,坐下来静静地喝点茶,推心置腹地聊聊天,聊孩子、聊身体、聊事业都可以,就是不喜欢“对骂”,更不喜欢有些人爱做教师爷,对谁都指指点点,颐指气使的行为作风。此外我还在群里告诉同学说,自己喜欢做一个孤独地背包客,独立行走在陌生的城市里,去体会不同城市的风土人情。
我独自一人找到豪哥的村子时,远远地就听到了乐队的声音,长号、短号、铜鼓声音齐鸣,演奏着一些七八十年代流行的港台歌曲。我以为自己走错了地,赶紧拨通了豪哥的电话,豪哥问我现在在哪?我告诉他自己所在的位置后,他派了另一位早到的同学彪开着车到村口接我,上车后,我带着疑惑问彪婚礼怎么是这样的音乐?他说这里风俗就是这样的,我愕然。
来到现场,一群穿着乐队制服的人起劲地在吹着号,敲着鼓,真个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新郎新娘穿着汉服在搞拜堂仪式,旁边还在烤全羊,想必是酒席用宴了。我观看了一会后感觉基本没其他什么新意后,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豪哥的别墅楼上,发现一大群同学都坐在他的床上。我暗暗惊诧,这么好的别墅,也不布置一个会客厅,真是可惜了。同学们看出了我的疑惑,冲着我说:“坐吧,这里风俗就这样。”我又愕然。
宴席安排在临时搭建的棚内,两排一溜过去约有三十来桌,中间用作传菜。没有婚礼主持(原先叫我主持,我推掉了),棚的一端布置了一块空地,说是宴席后新郎新娘向祖辈敬茶用的。同学彪说,这里敬茶要从“祖宗十八代”开始敬起,当然这是玩笑话,哪里能有十八代?五世同堂都已是少有了。
开席后,酒桌上端上来一盘塑料盒装的馒头(北方人叫包子,我们管有馅的叫馒头),有人说,馒头是这里的特色,叫大家都尝尝。我说馒头容易饱,吃了后其他好菜吃不下了。结果很多人没吃,最后被一位女同学提前打包准备带回温州,次日当点心吃。馒头过后又上来一盘塑料盒装的糯米包,同样被一位同学提前打包准备带走了。我开玩笑说,这几个菜好像是从美团或饿了么上叫来的外卖。
席间节目来了,出乎我意料的是表演节目的不是新郎新娘,而是新郎的父母亲,也就是我的同学豪哥与他的妻。豪哥夫妻两人被当地的一些亲戚要求披上“绶带”,戴上“县官帽”,一前一后抬着一把大型的“耙”道具,从这头走到那一头,现场一片起哄声。临近我这桌时,发现豪哥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扒灰许可证”,许可证上写着豪哥的名字,名字后面跟“迫切申请扒灰”字样,另一行写着豪妻的名字,名字后面跟着“无奈吃醋同意”字样,落款是“国际扒灰专家委员会”。另外豪哥的绶带上写着“我要扒灰”,豪妻的绶带上则写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整个节目内容理解起来不难:儿子娶了媳妇,当公公的心猿意马,心里想跟儿媳妇好,苦于婆婆在家虎视眈眈监督,无奈之下提出要跟儿媳妇好的申请,结果婆婆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加上“专家委员会”的“许可”,最后公公如愿以偿。
关于“扒灰”的一些民间传说我早前有听说过,意思是公公偷吃儿媳妇,为此公公被称之为“扒灰佬”,这是对乱伦现象的一种鞭挞与毁损。但像这样在婚礼上,公然被当作搞笑节目安排并宣扬,我还是第一次见过。
酒宴接近尾声,我趁新郎新娘在向祖辈敬茶的时间,查了一下百度,得知关于“扒灰”的典故很多,其中一个流传最广,内容也最“文雅”的是说宋朝的苏东坡,一日喝酒回来发现自己的儿媳妇在他房间看书睡着,便觉不合礼教而急忙退出,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香炉,他望着床上年轻的儿媳妇又不免心有所动,于是诗兴大发在香灰上写了两句诗:芙蓉帐内一琵琶,欲要弹它礼又差。写完便退了出去,儿媳妇醒来后发现公公留的诗,不禁羞赧,心领神会之下和了两句:愿借琵琶弹奏一曲,肥水不流外人田。当苏东坡再次来到房间发现桌子上多了两句诗,不觉痴痴傻笑,被随之而来的好友陈季常看到,苏东坡赶紧以袖子将桌子上的灰抹去,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没事没事,扒灰而已。”自此这扒灰就被陈季常传开了。
关于“扒灰”的典故很多,也还有说王安石的,民间版本也有,莫衷一是。或许同学豪哥他们认为这仅仅只是当地的一种风俗习惯,大家尽可一笑而过,无关人伦道德,更无关三纲五常。但在我看来,这种风俗或许低俗了些。社会在发展,人类在进步,一些不合时宜的风俗习惯需要改一改,婚礼习俗应该向着文明的方向靠拢。